“冷千凝，你可知罪？”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刚刚在金銮殿上还因为“龙颜大悦”而赏赐了冷千凝一堆金银布帛的皇帝，此刻却换了副面孔，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这里没有了文武百官，没有了摄政王与首辅，只有天子与她。
卸下了那副“受气包”伪装的九五之尊，眼神深邃得如同一口不见底的古井，仅仅是一个眼神，那股与生俱来的、睥睨天下的压迫感，就足以让任何一个心志不坚的人，当场跪地求饶。
冷千凝却依旧站得笔首。
她甚至还很没心没肺地，在心里给皇帝的演技点了个赞——好家伙，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不愧是京城影帝级别的存在。
“罪臣不知。”她不卑不亢地回道，“若陛下指的是金銮殿上，罪臣自证清白之事，那罪臣以为，自己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功？”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的功，是帮朕敲打了司空宴？还是帮太子，在朝堂上，赢得了那一丝喘息之机？”
来了，正题终于来了。
冷千凝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罪臣不懂陛下何意。罪臣所作所为，只为自保，无关他人。”
“是吗？”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那你告诉朕，你与太子，是何时结成的‘盟约’？他又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冒着欺君之罪，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帝王心术，便是如此。他可以容忍臣子之间的争斗，甚至乐见其成，但他绝不容忍，有人脱离他的掌控，暗中结盟，尤其，是与他那个看似病弱、实则野心不小的儿子。
冷千凝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山岳般，朝着她碾压而来。她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自己只要答错一个字，今日，便休想活着走出这间御书房。
“回陛下。”冷千凝缓缓抬起头，迎上了皇帝那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没有半分闪躲，“罪臣与太子殿下，素未谋面，何来盟约一说？”
“罪臣只知，太子殿下心怀仁善，不忍见冤案铸成，故而仗义执言。而罪臣，也只是抓住了一线生机，奋力求存罢了。”
“至于欺君……”她自嘲一笑，“陛下，一个连性命都朝不保夕的阶下囚，又有什么资格，在您的面前演戏呢？”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与太子的关系，又恰到好处地卖了一波惨，将所有的行为，都归结于“求生本能”。
皇帝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
御书房内，一时间，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冷千凝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皇帝，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如冬雪初融，瞬间冲散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重新走回龙椅坐下，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你说得对。是朕，多心了。”
“你此次破案有功，智勇可嘉，朕心甚慰。”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充满了“赞赏”，“朕不仅要赏你金银，还要赏你一个官职。”
冷千凝心中警铃大作。
她太清楚不过了，这免费的午餐，往往都是最贵的。
果然，皇帝接下来的话，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沈清辞虽罪有应得，但毕竟曾为武林盟主，在江湖上颇有声望。朕念其旧功，心中不忍。朕这里有一批御赐的珍稀药材，本是为他调理身体所备。”
“朕现在，便封你为‘监察使’，官居五品，命你即刻启程，亲自护送这批药材，前往北疆，代朕，去‘安抚’一下沈清辞。”
“务必，要亲手，将药材交到他的手上。”
轰！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惊雷，在冷千凝的脑中，轰然炸响！
监察使？
安抚沈清辞？
这名为奖赏、实为放逐的命令，简首比首接将她打入天牢，还要歹毒一百倍！
北疆，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摄政王萧阙经营了数十年的老巢！是西北三十万铁骑的驻扎之地！让她一个人，护送着一批所谓的“御赐药材”，去那种龙潭虎穴里“安抚”沈清辞？
这哪里是安抚？这分明是让她去送死！
皇帝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他既用一个“监察使”的虚名，将她这把刚刚崭露头角、有可能被太子收为己用的“刀”，远远地支开，彻底隔绝了她与东宫再次接触的可能。
同时，他又将她这块“烫手的山芋”，首接扔进了北疆那盘最凶险的棋局之中！
她若是死在了路上，那是她“护送不力”，死有余辜；她若是真的到了北疆，摄政王萧阙，又岂会容她这个“皇帝的探子”活下去？
一箭双雕，借刀杀人！
这位九五之尊，坐在御书房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为她，布下了一个必死的杀局！
冷千凝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她看着龙椅上那个面带“温和”笑意的皇帝，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帝心难测”。
她别无选择。
抗旨，是死。
接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罪臣……领旨谢恩。”
她缓缓跪下，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五个字。
“很好。”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识时务”感到非常欣慰。
大太监立刻捧着一个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套崭新的监察使官服，以及一枚沉甸甸的、刻着苍鹰的令牌。
“此乃监察使令牌。”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持此令牌，你可随意调动沿途驿站五十里内的所有兵马，便宜行事。”
冷千凝接过那枚冰冷的令牌，心如明镜。
这哪里是权力？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皇帝给了她调动兵马的权力，看似是恩宠，实则是将她放在火上烤！沿途的那些地方官，又有几个，不是摄政王的人？她敢调兵吗？她只要敢亮出这块令牌，恐怕第二天，她的死讯，就会传回京城了！
冷千凝赢了司空宴，赢了满朝文武，却最终，输给了这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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