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团的驻地,炊烟混着泥土的腥气,飘荡在清晨的寒风里。
院子中央,一个身影正机械地挥动着斧头。他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汗水浸湿了后背,在冷风中蒸腾起白雾。斧起斧落,动作标准而高效,劈开的木柴堆得像一座小山。
这人正是桐谷大狼。
帝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指挥官,德国军事学院的高材生,此刻,他唯一的身份是独立团的劈柴长工。
魏大勇蹲在一旁的石头上,嘴里叼着根草棍,像个监工一样盯着他。“嘿,我说小鬼子,加把劲!中午全团能不能吃上热乎饭,可就看你这斧头快不快了!”
桐谷大狼的身体僵了一下,握着斧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没有回头,只是将胸中的屈辱与怒火,尽数灌注在斧刃上,狠狠劈向下一段木头。
“咔嚓!”木柴应声而裂。
李云龙背着手溜达了过来,围着桐谷大狼转了两圈,啧啧称奇。“和尚,你别说,咱这位日本长工,干活还真他娘的是一把好手。这柴劈的,比咱团部伙房老王劈的都齐整!”
他凑到桐谷大狼面前,嘿嘿一笑:“怎么样,少佐阁下?我们八路军的待客之道,还算周到吧?管吃管住,还让你锻炼身体。你看你这几天,气色都红润了不少。”
桐谷大狼猛地停下动作,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李云龙,像是要从眼眶里喷出火来。
李云龙丝毫不惧,反而把脸凑得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瞪什么瞪?老子告诉你,你这条命,现在可金贵着呢!比一个炮营都值钱!给老子老实待着,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等老子拿你去换他个娘的一座兵工厂回来!”
说完,他首起身,哈哈大笑着走了。
桐谷大狼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他听不懂李云龙在说什么,但他能从那张满是戏谑的脸上,读出一种让他遍体生寒的意味。他不是战俘,他成了一件……货物。
……
太原城。
与赵家峪的粗粝不同,这里正上演着一出庄严肃穆的悲喜剧。
第一军司令部下发了正式的战报通告,所有的布告栏上,都贴出了那份由筱冢义男亲自撰写的“英雄史诗”。
“……晋西北派遣队,在桐谷大狼少佐的英勇率领下,深入敌后,给予八路军嚣张气焰以沉重打击。虽不幸陷入敌重兵合围,然全体官兵奋勇死战,血战到底,最终悉数玉碎,为帝国尽忠。桐谷大狼少佐身负重伤,手刃敌寇数十,与敌同归于尽,壮烈殉国……”
一名年轻的日本士兵站在布告栏前,一字一句地念着,眼中闪动着崇拜的光芒。“太伟大了!桐谷少佐真是我们帝国军人的楷模!”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武士!”旁边的同伴也激动地附和,“我们要以桐谷部队为榜样,为天皇陛下,踏平整个支那!”
类似的对话,在太原城的各个角落里发生。桐谷大狼和他那支己经不复存在的部队,在宣传机器的全力开动下,迅速被塑造成了一面悲壮而光辉的旗帜。一个虚构的英雄,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诞生于无数人的口中。
……
司令部后院小楼。
悠真将一份刊登着桐谷大狼“英雄事迹”的《第一军军报》放在道康面前,神情复杂。“殿下,一切都和您说的一样。筱冢将军……把谎言变成了现实。现在,整个太原城的日军,士气都为之一振。”
道康的目光扫过报纸上那张桐谷大狼年轻时英气逼人的照片,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悠真,一个英雄的诞生,光有报纸是不够的。”他拿起桌上的银质裁纸刀,轻轻划开一封信的封口,“英雄需要一个盛大的落幕仪式,来接受所有人的瞻仰和哀悼。这样,他的故事才能成为传奇,永远地流传下去。”
悠真心头一跳:“殿下,您的意思是……”
“去向将军提议。”道康从信封里抽出一张请柬,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一边,“就说我,对桐谷大狼少佐的忠勇深感敬佩,希望司令部能为他,以及所有阵亡的派遣队队员,举办一场最高规格的追悼会。让太原城里所有帝国的军人、侨民,都来见证英雄的最后一程。”
悠真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他明白了。殿下这是要将这出戏,唱到最高潮。
一场公开的追悼会,就是一块试金石。它会逼着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必须在公开场合,对着一个活生生的“道具”,去赞颂一个虚假的“英雄”。这不仅仅是杀人,更是诛心。尤其是对那个躲在暗处,自以为是的剧评人。
“我……我马上去办。”悠真躬身领命,他看向道康的眼神,己经从敬畏,变成了某种近乎恐惧的崇拜。
……
特高课,那间己经被搬空了大半的办公室里。
桐谷健二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捏着那份《第一军军报》。报纸己经被他捏得不成样子,那张属于他哥哥的脸,扭曲成一团模糊的印记。
英雄?
战死?
与敌同归于尽?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的脑子里。
他输了,这他知道。但他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彻底,这么……荒诞。
他费尽心机安排的“幸存者”,他精心撰写的“剧评”,他原本用来攻击道康、证明自己远见的武器,转眼之间,就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夺过去,改造成了一顶光芒西射的英雄桂冠,戴在了他那个愚蠢的哥哥头上。
而他自己,则成了这出英雄大戏里,一个嫉贤妒能、搬弄是非、最终被一脚踢开的可悲小丑。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名还忠于他的老部下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
“少佐,城防司令部的人己经来交接完了。这是您之前锁在保险柜里的私人用品。”
桐谷健二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部下将木盒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少佐,我听说……樱羽宫殿下提议,要为大狼少佐举办一场全城追悼会,筱冢将军己经批准了。”
桐谷健二的身体猛地一震。
追悼会……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场景。全城的军政要员,包括他自己,都将肃立在哥哥的灵位前,听着那个年轻的亲王,用他那优雅而冰冷的声音,致以最沉痛的哀悼。
他们将哀悼一个正在独立团驻地劈柴的“英雄”。
“噗——”
一口鲜血,从桐谷健二的口中喷出,染红了窗台上的那份报纸。
那名部下大惊失色:“少佐!”
“出去。”桐谷健二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部下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桐谷健二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眼神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情绪,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如深渊般的疯狂和怨毒。
他缓缓打开那个木盒。里面没有文件,没有武器,只有一个小巧的、做工精密的短波电台,和一本德语版的《孙子兵法》。
他翻开书,在书脊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密码本。
筱冢义男,樱羽宫道康……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不。
当剧评人无法发表评论时,他会选择……烧了整个剧院。
他戴上耳机,手指在电台的旋钮上,熟练而又决绝地,敲出了一串从未在第一军内部使用过的呼号。
电波,穿过太原的夜空,飞向了一个筱冢义男无法掌控的方向——东京,参谋本部,第二部。
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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