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考场。
“第一名，陈易。”
话音落下，全场先是一片死寂。
紧接着，嗡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第二名，周古肖，谢老。”
考官顿了顿，扫视了一圈底下神色各异的考生。
“其余人，未入前三。”
这个结果，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心头引爆。
尤其是那些自诩为行家里手，对自己的眼力极度自信的考生，此刻脸上满是错愕。
“怎么可能？”
“陈易选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议论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屋顶。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排众而出，他就是同样出身考古世家，一首将陈易视为对手的陈文汉。
他满脸不服，伸手指着展台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凭什么？”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陈易选择的那件青铜器上，语气轻蔑。
“就凭那个锈迹斑斑的破铜罐子？”
“开什么玩笑！”
“无论是工艺、品相还是文化寓意，那件汉代西神云气纹玉琮，哪一样不比它强百倍？”
陈文汉的声音掷地有声，立刻引来了一片附和。
“没错，陈少说得对！”
“我也觉得玉琮才是最珍贵的。”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一道道质疑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陈易。
面对群情激奋的场面，考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转过头，看向了风暴中心的陈易。
“陈易，你自己来解释一下吧。”
瞬间，全场的焦点都汇聚到了陈易身上。
陈易神色平静，仿佛丝毫没有被周围的嘈杂所影响。
他缓步走到那件青铜卣的展柜前，目光里带着一丝欣赏。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对着众人，轻轻地笑了笑。
这个笑容，自信而从容，让原本喧闹的场面为之一静。
“这件器物，名为青铜卣。”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是古代用于祭祀盛酒的礼器。”
陈易伸出手指，隔着玻璃，虚虚地描摹着器物上的纹路。
“大家看这上面的骏马纹，这是典型的兽面纹饰之一。”
“结合它的器型和铸造工艺，可以判断，它出自西周早期，甚至可以追溯到商代晚期。”
“距今，至少有三千年历史。”
三千年！
这三个字一出口，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文汉脸上的讥讽僵住了。
陈易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
“而那件玉琮，确实是汉代精品，但距今，不过两千年左右。”
“从历史研究价值的角度来说，一件三千年前的青蒙礼器，无疑远超一件两千年前的玉器。”
“所以，我选它。”
一番话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之前还义愤填膺的考生们，此刻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这个逻辑，简单粗暴，却又无可辩驳。
是啊，玩古董，玩的就是一个“古”字。
年代越是久远，就越是珍稀，研究价值自然也就越高。
考官缓缓点头，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
“陈易同学的判断，完全正确。”
官方的认证，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陈文汉最后的侥幸。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站在原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友，老朽有个疑问，不知可否请教？”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并列第二名的谢老。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在圈内颇有声望，此刻他正一脸恳切地看着陈易。
陈易对这位老者报以尊敬的微笑。
“谢老请讲。”
谢老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缓步走到展柜前，仔细端详着那件青铜卣。
“据老朽所知，西周时期的祭祀青铜器，其纹饰大多以繁复的雷云纹为主。”
“雷云纹，象征着古人对天上神明，对煌煌天威的敬畏。”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易。
“但这件青铜卣上的骏马纹，虽然古朴生动，却似乎与当时的主流纹饰不符。”
“小友是如何仅凭纹路，就如此笃定它出自更为古老的商周时期，而不是后世的仿品。”
“或者某个不知名匠人的即兴之作呢？”
谢老的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
它首接切中了这件青铜器最核心的疑点。
刚刚被陈易说服的众人，心里又开始犯嘀咕了。
对啊，为什么不是更常见的雷云纹？
这马纹，确实有点奇怪。
难道……这小子真是蒙的？
陈文汉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死死地盯着陈易，期待着他露出破绽。
面对谢老的疑问，陈易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
他看得出来，这位老者是真心求教，而不是故意刁难。
“谢老先生，您说的没错。”
陈易先是肯定了对方的观点，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雷云纹，的确是西周中后期青铜器的典型代表。”
“但任何文明的演变，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穿越了三千年的时光，看到了那个古老而神秘的时代。
“在生产力还很低下的商朝末期和西周早期，人们的信仰，更加具象化。”
“他们敬畏的，是自然界中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强大存在。”
“是呼啸的山风，是奔腾的洪水，是迅猛的野兽。”
陈易的手指，再次落在了那骏马纹之上。
“这匹昂首奋蹄的骏马，在当时的人们眼中，就是速度与力量的化身，是值得顶礼膜拜的图腾。”
“所以，他们会将这些信奉的动物，铸刻在最神圣的祭祀礼器之上，以求获得神力的庇佑。”
听到这里，谢老浑浊的眼眸中，骤然亮起一道精光。
他仿佛被点醒了一般，嘴唇微微翕动。
陈易的声音还在继续。
“后来，随着文明的进步，社会结构趋于稳定，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人们渐渐发现，曾经畏惧的野兽，并非不可战胜。”
“于是，他们的信仰开始升华，从具体的自然万物，转向了更宏大，更抽象的苍天与神明。”
“象征着天威的雷云纹，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才逐渐取代了各式各样的兽面纹。”
“成为了青铜器上的绝对主流。”
“所以，这件骏马纹青铜卣的存在，恰恰证明了它所处的年代。”
“正是那个信仰更迭、图腾崇拜尚未完全消退的，商末周初。”
话音落定，整个考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陈易这番旁征博引，深入浅出的讲解给震撼了。
这己经不是单纯的文物鉴定了。
这是对一个时代，对一种文明，对一种信仰演变的深刻洞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谢老激动得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他看着陈易，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与赞叹。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小友，老朽受教了！”
说罢，他竟对着陈易，郑重地拱手作了一揖。
这一揖，代表着一位长者，对一位后辈发自内心的认可与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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