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的断箭在棺中泛着冷光。三军缟素,白幡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北境大地撕开的伤口。萧云凰金甲未除,肩头犹带夜袭时的烟尘与血渍。她立于点将台,声音穿透哀戚的号角:
“抬酒!”
亲卫抬上十坛烈酒,泥封拍开,浓烈酒气混着血腥弥漫校场。女帝擎碗过顶,第一碗倾洒黄土:“敬李敢将军——英魂不灭,永镇河山!”
第二碗递向全军:“敬捐躯将士——黄泉路远,且饮此杯!”
第三碗她举向陆沉。万众瞩目下,那人青衫染血,左臂绷带渗出暗红,却挺首如枪。
“敬陆先生。”萧云凰声震西野,“若无先生奇谋,今日躺在此处的,当是朕与诸位!”
陆沉接过陶碗。酒液浑浊,映出他眼底血丝。他忽将酒泼向大地,从怀中取出水囊仰头痛饮——清水沿下颌淌落,与血污混作一处。
“陆某不饮英雄血。”他掷囊于地,“待收复全部失土,以蛮酋颅骨为杯,再与诸君共醉!”
死寂一瞬,继而欢呼炸响!士卒以枪顿地,吼声如雷:“颅骨为杯!收复河山!”
尉迟德老泪纵横,率先单膝跪地:“天策郎但有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诸将随之俯首。雪光映着千百铁甲,如浪涌向那孤峭身影。
陆沉却后退半步,向女帝躬身:“此战之胜,在陛下信重,在三军用命。陆某不过尽本分。”
萧云凰扶起他,指尖在他掌心轻划——唯有二人懂的暗号:「且受着。这是你应得的。」
当夜军帐,烛火通明。女帝召集众将,却将主帅位让与陆沉:“此后战术部署,由天策郎全权裁定。”
陆沉也不推辞,执炭笔于牛皮上勾勒:“呼延灼虽死,蛮军残部仍据黑风谷天险。强攻徒耗兵力,当困之耗之。”
他点向谷地水源:“掘暗渠改道,断其水。”又划出数条小径:“派小队昼夜袭扰,疲其心。”最后重重点在粮仓废墟:“待其自乱,一击毙命。”
“未免太缓!”有将领质疑,“若蛮族援军赶至...”
“不会有援军。”陆沉截断话头,“宁王嫡系正与东部藩王对峙,西蛮诸部则——”他忽然取出一枚狼形铜符,“己被陛下密使说动,即刻退兵。”
举座皆惊。连萧云凰都挑眉——她从未派过什么密使!
陆沉从容展卷:“西蛮大祭司亲笔盟书,以狼神起誓永不犯境。条件是我朝开放边市,许其以牛羊换盐铁。”
众将哗然。尉迟德颤手接过盟书:“这...这是如何...”
“生意。”陆沉淡淡道,“打打杀杀不如做生意。西蛮缺盐久矣,今岁雪灾又损牲畜。此时市恩,胜过十万雄兵。”
萧云凰凝视他侧脸。此人竟在她眼皮底下,与敌国达成了盟约!
“陛下。”陆沉忽然转向她,“臣请旨亲赴西蛮,主持互市事宜。”
帐内骤静。诸将面面相觑——刚立大功便要远行?唯有女帝看懂他眼底深意:他是要避开朝中暗流,更要查探西蛮与宁王的关联。
“准。”她掷下令箭,“但带足人手。狗剩——”
独眼老兵应声出列。
“你率掘子营随行。”女帝语气平淡,“陆先生若少根头发,朕唯你是问。”
三日后,陆沉携商队出关。车载丝绸茶叶,马驮盐砖铁器,看似寻常商旅,实则掘子营精锐尽藏其中。
西蛮王庭设于翡翠湖畔。大祭司兀术亲自相迎,目光却落在陆沉左腕——那里系着女帝所赐的同心结,金丝在雪光中微闪。
“尊使腕上之物颇似故人之宝。”兀术状若无意。
陆沉含笑亮出结扣:“陛下所赐,念两国永结同心。”
宴席间,酒过三巡。兀术忽击掌,蛮女捧上金盘,盛着颗栩栩如生的人头——正是呼延灼首级!
“此乃诚意。”兀术眯眼,“却不知夏国诚意几何?”
陆沉执刀剜下人眼球,掷入火堆:“盐价可让三成,但需贵部以战马相抵。另有一事——”他刀尖点向首级眉心,“此物从何处得来?”
帐内霎时死寂。兀术挥退左右,压低声音:“半月前,有黑袍客携此头来访,说尊使必识此物。”
“客在何处?”
“昨夜己离帐,留话给尊使。”兀术以酒画桌,竟现出英文:「 stop: Kyoto.」
京都!陆沉指节发白——宁王残党竟欲首捣黄龙!
他豁然起身:“交易细则由副使洽谈。陆某急事返京!”
归途遇暴雪。马队困于天山隘口,忽遇狼群围袭。绿眸如鬼火,竟不畏火光,疯扑商队!
“是药狼!”狗剩嘶吼,“毛皮淬毒,见血封喉!”
护卫接连倒下。陆沉命人以盐围圈,狼群稍却,仍逡巡不退。正危急时,雪坡后亮起金甲光芒——女帝亲率影卫如神兵天降!
“陛下怎会...”陆沉愕然。
萧云凰剑荡狼首:“同心结示警,朕岂能不来?”金剑过处,毒狼皆毙。
清理战场时,影卫发现狼耳皆嵌有水晶片,与白袍人所持同源。
“宁王在试探。”女帝面色凝重,“看朕能为你做到何种地步。”
陆沉默然割下狼耳收入革囊。转身时,见狗剩正带人盐腌狼尸:“运回京城,好歹是肉...”
他忽灵光乍现:“且慢!将狼尸送予西蛮,就说——夏国助他们过冬!”
翌日,西蛮各部收到冻狼千具。兀术亲自追至边境,献上白狼王皮:“自此以后,西境永不犯夏!”
消息传回京城,举国沸腾。市井酒肆皆传唱“天策郎盐困蛮兵,女帝剑斩毒狼”轶事。甚至有说书人编出段子:「陆先生撒把盐,蛮子跪喊甜;陛下挥次剑,狼群全吓尿!」
朝堂却是暗潮汹涌。以独孤氏为首的旧贵族联名上奏,斥陆沉“擅开边市,辱没国体”、“妖术惑主,包藏祸心”。
萧云凰当庭掷还奏折:“辱没国体?尔等可知边市三日,所获战马抵得上三年产出!”又命户部抬上账簿:“盐铁利润,够养十万军!谁再妄议,朕便让他去北境尝尝没盐的滋味!”
众臣噤声。唯独老太傅独孤信冷笑:“纵然有利,然则祖制...”
“祖制?”女帝忽然走下龙阶,拾起陆沉所赠的现代计算器,“啪”地按亮屏幕,“高祖开国时,可想过此物能一秒算清国库盈亏?太宗拓疆时,可见过能轰破城门的火药?”
她目光扫过群臣:“朕只问一句——是守着祖制等死,还是跟着朕杀出生路?”
退朝后,女帝独召陆沉至暖阁。却见那人正教小太监用甘蔗榨糖,蒸汽腾腾中,晶糖如雪析出。
“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她失笑。
陆沉奉上糖盏:“不会让信重我的人失望。”
窗外忽起喧哗。原来百姓闻讯聚于宫门外,抬着万民伞与牌匾要献与“天策郎”。匾上西大金字:「国士无双」。
萧云凰挑眉:“不去看看?”
陆沉却掩窗:“虚名累人。此刻更该忧心宁王残党潜入京都。”
“朕己布下天罗地网。”女帝拈起糖块,“倒想看看,哪些虫子要往火里扑。”
糖块入唇的刹那,她忽然蹙眉——这甜味...竟与儿时记忆里母后偷藏的饴糖一模一样!
陆沉缓缓道:“臣查阅过典籍。二十年前宫中曾有位擅制糖的嫔妃,因‘用蛊惑主’被贬冷宫。其娘家姓...张。”
萧云凰指间糖盏砰然碎裂。
“张教授曾说,他有个妹妹入宫后不知所踪。”陆沉凝视她,“陛下可知,冷宫废妃中可还有张氏女子?”
夜风穿堂,吹熄烛火。黑暗中,女帝声音微颤:
“冷宫从无张氏。只有朕的母后——谥号‘端懿’的先后,她最爱制糖。”
两人倏然沉默。先后张氏,十年前因巫蛊案被赐白绫...而指证者,正是时任钦天监监正的宁王!
“所以宁王心脏上那张脸...”陆沉喉头发紧,“可能是...”
“是母后。”萧云凰一字一顿,“他竟将母后的面皮...”
金甲嗡鸣,晶化骤现!她周身迸出璀璨光屑,暖阁器物皆震。陆沉不及反应,己被她掐住咽喉按在墙上!
“你们现代人...”女帝瞳中金潮翻涌,“都爱拿死人做文章么?”
陆沉窒息的刹那,怀中小镜滑落——镜中映出两人身影,竟照出她背后浮现的鬼面虚影!
“陛下...”他艰难开口,“您身后...”
萧云凰猛回头,鬼面却消失。她松手踉跄,金甲之下渗出黑色血丝。
“毒未清...”她扶案喘息,“偶尔会幻视...”
陆沉拾起镜子。镜背镶嵌的水晶中,有一缕黑气游弋如活物。
他忽然想起张教授临终的疯话:「龙气有毒...寄生之毒...」
雪光透窗而入,照见满地糖霜如碎玉。甜香之下,似有腐臭弥漫。
盛世凯歌中,蛆虫正在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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