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青悄悄走近,没有打扰他。
他听到林小石一边画,一边小声地、磕磕绊绊地念叨着他之前教过的数字和那几个简单的字,然后又用本地话低声自言自语:
“……先生教的……太阳……水……一,二……可是,这些有什么用呢?
又不能当饭吃……石虎他们都说先生是骗子……但先生那天好厉害……光一闪,石虎就倒了……要是我也……”
男孩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一种微弱的渴望。
李常青的脚步顿住了。
他原本兴奋的心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听到了。
他听懂了。
原来在这些孩子,甚至在林小石心里,他教的这些东西,依然是“无用”的。
他们敬畏的是他那根“雷法棍子”,而不是他传授的知识。
生存的压力,现实的苦难,让这些孩子本能地去追寻能立刻填饱肚子、能保护自己不受欺负的力量。
之乎者也,加减乘除,辨认星辰……这些不能立刻换来食物和安全感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就是虚无缥缈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拥有了语言理解能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以及横亘在他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鸿沟。
“好为人师”……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第一步,或许不是急着“教”,而是要先明白,他们真正需要“学”什么,以及如何让他们相信,自己所教的东西,并非毫无用处。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林小石瘦弱的背影,心中原本简单粗暴的“收徒-赚积分-换语言-回家”的计划,开始变得复杂而沉重起来。
前路,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听懂了语言,世界在李常青面前揭开了另一层面纱,却也带来了更深的沉重。
村民们交谈中透露出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更加清晰的轮廓:石村乃至其所属的黑山城地界,似乎赋税沉重,去年收成不好,今年开春又逢干旱,日子过得极其紧巴。
所谓“仙师”,对他们而言是遥远而敬畏的存在,更像是绝望中一种虚无缥缈的寄托。
而林小石的自言自语,更像一根刺,扎在李常青心里。
空有知识,若无用于现实,在这片土地上便如无根浮萍。
李常青迫切需要证明自己“有用”,不仅仅依靠那根电棍的威慑。
机会很快来了。
持续的干旱影响了山上的产出,石根他们几次进山都收获寥寥。
村里的存粮眼见着越来越少,餐桌上能见到的主食越来越少,多是些刮肚子的野菜糊糊,连孩子们都面有菜色,饿得没精神打闹。
这天,村里几个妇人结伴去更远的西山坳挖野菜,回来时却唉声叹气,篮子裡只有稀稀拉拉一点灰灰菜和苦麻叶。
“……都被挖光了,稍微嫩点的都没剩下。”
“这日子可怎么熬啊……”
“娃他爹明天要去黑山城帮工,说城裡粮价涨得吓人,挣的那点铜板怕是连一斗粗麩都换不回来……”
愁云笼罩着小小的村落。
李常青在一旁默默听着,心裡忽然一动。
他想起之前跟石根进山时,在一片背阴的坡地见过一大片长势旺盛的翠绿植物,叶片肥厚,呈锯齿状,当地人似乎从不采摘,任其生长。
当时石根还提醒他别碰,说那是“猪婆草”,牲口都不爱吃,人吃了胀肚子,难受。
但李常青仔细回忆那植物的形态——根茎粗壮,叶片背面有细微绒毛……这特征,很像他过去在野外生存手册上看过的某种蕨类,学名似乎叫“蕨菜”,嫩芽和经过处理的根茎富含淀粉,是可以食用的!
所谓“胀肚子”,很可能是因为含有微量毒素,需要正确的处理方法。
“那个……”
李常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用(还不太熟练的)当地语言参与村民的讨论,发音有些古怪,但足以让人听懂。
几个妇人都惊讶地转过头看他。
“你说啥?”
一个性子较急的妇人问道。
李常青指了指西山的方向,比划着:“那边,背阴山坡,有很多,绿色的,高高的草。
那个,或许,能吃。”
“猪婆草?”
另一个妇人皱起眉头,连连摆手,“那东西可不能吃!
吃了肚子疼,拉不出屎,往年饿急了眼有人试过,遭了大罪!”
“我知道!”
李常青努力组织着语言,“但是,用对方法,处理一下,可能,可以吃。需要,用水煮,很久,然后,泡在水里,一天,换几次水。”
这是他结合记忆和推理得出的方法,高温久煮应该能分解大部分毒素,浸泡则能进一步去除残留。
妇人们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真的假的?
外乡人,你可别胡说,吃坏了人可是要命的事!”
“就是,那玩意儿牲口都不碰!”
质疑声西起。
李常青“外来户”和“行为怪异”的标签,让他的建议天然缺乏可信度。
李常青也知道空口无凭。
他想了想,道:“我可以,先试试。
如果我吃了,没事,大家,再去做。”
这话一出,妇人们倒是沉默了。
有人愿意亲自试毒,这说服力就多了几分。
最终,那个最先搭话的急性子妇人一跺脚:“行!我跟你去采!你要是真能吃,老娘也认了!”
李常青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还需要,大锅,很多柴火。”
很快,李常青要试吃“猪婆草”的消息就在村里传开了。
村民们都围了过来,表情各异,有好奇,有怀疑,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漠然。
石根也来了,眉头紧锁,似乎想劝阻,但看着李常青平静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李常青和那个叫春婶的妇人一起去了那片背阴坡,果然采回了一大捆的蕨菜(他心裡这么称呼)。
回到村中空地,春婶家的大陶锅己经架了起来,水也烧开了。
在李常青的指导下,蕨菜被洗净,投入沸水中猛烈翻滚。
一股淡淡的、并不难闻的青草气味弥漫开来。
煮了将近半个时辰,首到汤汁变得浑浊暗绿,蕨菜本身也软塌下来,颜色从翠绿变成深褐。
李常青捞出煮好的蕨菜,又打来几桶干净的溪水,将蕨菜浸泡进去。
“要泡,一天,水变了颜色,就换水。”他嘱咐道。
这个过程漫长而枯燥,但围观的村民却没有散去多少。
粮食的诱惑太大了,他们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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