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丽浑身发抖。
她想起上个月刘老五的儿子抢了她家养的母鸡，她追上去理论，被刘老五用锄头把砸得吐了血；
想起张屠户把长了绿毛的腊肉硬塞给她家，她爹赔着笑收下，转头却在灶房里抹眼泪；
想起王婶母子每次来家里，都要把她攒的鸡蛋搜刮干净，说是“借”，却从来没还过。
“阴司有规矩，阳寿未尽者，需入地府当差，抵了这桩因果。”
阎君合上生死簿：
“你愿不愿做个见习判官？掌人间生死，审世间善恶。替自己，也替那些和你一样的人，讨个公道。”
肖丽望着阎君身后的阴影里，两个身影缓缓走出。
左边那个穿白衣，面容冷肃，腰间挂着哭丧棒；
右边那个穿黑衣，眉峰锐利，手持铁索。
他们的气息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是白无常崔珏，黑无常范无救。”阎君指了指黑衣人：
“范无救，往后你带她熟悉阴司规矩。”
黑无常上前一步，声音像敲在青铜上：“肖丽，跟我来。”
肖丽跟着他走出石室。
外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忘川河翻涌着黑浪，河边开着大片的曼珠沙华，红的像血；
奈何桥上飘着几个模糊的身影，哭哭啼啼地往前挪；
远处有鬼差拖着锁链，押解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那男人的魂魄正在被鬼卒用刀割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里是幽冥地府。”黑无常脚步不停：
“你方才见的那座阎君殿，是十殿阎罗议事之处。你这见习判官的身份，暂时归我管辖。”
“那我……要做什么？”肖丽轻声问。
黑无常侧头看她，眼底的冷意褪去几分：
“判官的职责，是审判阳间恶人。你手里的‘人间生死部’，能查凡人三世因果。”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青面书册，递给肖丽：
“这是你的本子，封皮写着你的名字。记住，判官笔在你在手，生死予你裁决。”
肖丽接过书册。
封皮触手生凉，翻开第一页，她的名字“肖丽”用金粉写着，旁边画着生死簿的摘录。
她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歪歪扭扭记着：
“肖丽，女，十八岁，阳寿本应至二零二五年冬月。因执念深重，入阴司为见习判官，需完成百件善恶审判，积满百分，方可复归阳间。”
“百件？”她愣住。
“对。”黑无常的声音里带了点温度：
“每审判一件恶人，得一分。满分百，复归原身。若中途反悔……”
他顿了顿说道：“便永远留在阴司，做牛做马，替鬼差引路。”
肖丽攥紧了生死簿。
她想起王婶母子的嘴脸，想起刘老五的锄头，想起弟弟渴望上学的眼神。
风掀起她的衣角，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阳间灯火，轻声说：“我做。”
黑无常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跟我去刑房。你第一个要审的，是你记忆里最恨的那个人。”
肖丽一路跟上。
路过奈何桥时，她听见有个女鬼哭着喊：“我还阳后定要报仇！”
她脚步一顿，黑无常回头：
“那是阳寿耗尽的怨魂，执念太深不肯投胎。但阴司不渡私怨，她的仇，轮不到她自己报。”
“那轮到谁？”肖丽问。
“轮到我们。”黑无常的声音像块冷玉：
“也轮到你。”
他们走到一座偏殿前，门楣上挂着“速审司”的匾额。
殿内摆着一张虎皮大椅，墙上挂着“明镜高悬”的锦旗。
黑无常指着椅子：
“这是你的位置。等会儿会有鬼差押来第一个犯人——
是个偷牛的贼，按阳律该判三年。但你审的时候，可以问他，为何偷牛？是饿极了，还是被逼的？”
肖丽坐下，指尖触到虎皮的纹路。
她望着空荡荡的殿外，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金斑。
她想起自己被砸晕前的最后一眼，崖边的野菊在风里摇晃，像极了弟弟的笑脸。
“我会问。”她说：
“我会让他们，都说真话。”
黑无常站在她身侧，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好。那便开始吧。”
殿外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
肖丽握紧了判官笔，墨汁在笔锋凝聚成幽蓝的光。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肖丽。
她是阴司判官，是人间恶人的审判者。
而她的第一场审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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