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灯芯跳动得愈发剧烈，昏黄的光将李伯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株即将枯萎的老藤。他靠在墙角，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蒙着黑布的左眼下方，细密的皱纹里渗出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满灰尘的粗布衣襟上。
“咳……咳咳……” 李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用袖子捂住嘴，放下时，袖口沾了点点暗红的血渍。柯孜陌握着铜铃的手猛地一紧，铃身传来的魂力波动突然变得紊乱，像是在回应李伯的虚弱。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竹笠的笠檐扫过灶台边的干柴，发出轻微的声响。
“别过来……” 李伯摆了摆手，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我活不了多久了。玄真长老当年给我下了‘锁魂咒’，说只要我好好守着铜铃，咒就不会发作，可要是……要是我把真相说出来，咒就会反噬……” 他苦笑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解脱，“十六年了，这咒压得我喘不过气，现在说出来，反而……反而轻松多了。”
蓝栤司蹲下身，指尖搭在李伯的手腕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李伯体内的灵力紊乱不堪，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碎了，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确实是“锁魂咒”反噬的迹象。这咒术阴毒得很，不仅能控制人的行为，还能在人泄露秘密时，悄无声息地取人性命，玄真长老为了掩盖真相，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老人家，您撑住。” 蓝栤司从布包里掏出一瓶“续命丹”，倒出一粒，想喂给李伯，却被他推开了。
“没用的……” 李伯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柯孜陌手中的铜铃上，眼神变得无比郑重，“这铜铃里的碎片，是当年……当年您被挖心后，玄真长老从您心口的血里提炼出来的。他说……说这碎片里有您的‘煞气’，必须用铜铃镇住，可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怕……怕碎片回到您身上，怕您有一天会回来找他报仇。”
柯孜陌握着铜铃，指尖轻轻着铃身的云纹。随着李伯的话语，铜铃突然微微发烫，铃芯里的残魂像是被唤醒了，开始疯狂地冲击铃壁，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缕残魂与自己心口的碎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仿佛两个分离己久的亲人，终于要重逢。
“您……您当年看到的血煞教屠村，是哪一天？” 柯孜陌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他需要确认，李伯看到的真相，是否与自己的记忆碎片吻合——只有这样，才能确定，玄真长老的陷害，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预谋。
李伯皱着眉，努力回忆着：“是……是围剿前三天。那天我去青丘山脚下的镇子买香烛，看到血煞教的人穿着黑衣，拿着染血的刀，从村子里出来……他们嘴里还喊着‘玄真长老说了，这事算在柯孜陌头上’。我当时吓得躲在草垛后面，不敢出声，等他们走了，才敢出来……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果然如此。” 蓝栤司的眼神变得冰冷，“玄真长老提前勾结血煞教，让他们屠村，然后把罪名栽赃给你，再以‘清理魔头’的名义，挖心封印，既除掉了眼中钉，又能在仙门树立威信，真是一箭双雕。”
柯孜陌的身体猛地一震。李伯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的一扇门——他想起围剿前三天，玄真长老来找他，说“青丘山附近有煞气波动，你去看看”；想起他赶到青丘山时，看到的只有满地的尸体和染血的黑衣碎片；想起他抱着最后一个还有气息的村民，村民却指着他说“是你……是你屠了村子”；想起他当时的茫然和无助，首到仙门弟子赶来，将他团团围住，他才明白，自己掉进了玄真长老设下的陷阱。
“我……我对不起您。” 李伯突然对着柯孜陌磕了个头，额头撞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当年我要是……要是敢把真相说出来，您就不会被挖心，不会被污蔑成魔头，不会……不会魂魄破碎，颠沛流离。可我不敢……我怕玄真长老，怕被逐出师门，怕柯家的人找我麻烦……我这十六年，天天都在后悔，天天都在做噩梦，梦见您来找我要真相，梦见青丘山的村民来找我索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泪水混着血渍从眼角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柯孜陌看着他磕在地上的额头，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心口的碎片突然传来一阵钝痛——这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李伯只是个小人物，在强权面前，他选择了沉默，可这沉默带来的愧疚，却折磨了他十六年，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您起来。” 柯孜陌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扶起李伯。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李伯胳膊的瞬间，李伯突然浑身一颤，眼睛猛地睁大，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恐，然后迅速失去了光彩。他的头歪向一边，呼吸彻底停止了，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他终于把真相说出来了，终于不用再被愧疚和恐惧折磨了。
“老人家……” 蓝栤司伸手探了探李伯的鼻息，轻轻叹了口气，“他走了。”
柯孜陌看着李伯失去生机的脸，握着铜铃的手微微颤抖。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竹笠的笠檐遮住了他的眼神，却遮不住他周身瞬间弥漫开来的悲伤——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带来的冲击，第一次明白，有些真相，是用生命换来的。
就在这时，铜铃突然“嗡”的一声，发出耀眼的蓝光。铃芯里的残魂冲破了铃壁的束缚，化作一缕黑色的雾气，朝着柯孜陌心口飞去。柯孜陌下意识地闭上眼，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孤星与怪道：寻魂路 心口的碎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剧烈发烫，与那缕黑色雾气融为一体。
“轰——” 一股强大的魂力瞬间席卷了整个小屋，油灯的火焰被吹得熄灭，屋顶的茅草簌簌作响，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进来，落在柯孜陌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脑海里像是有无数画面在飞速闪过——
那是围剿当天的祭坛，玄真长老举着他的心脏，对着仙门弟子大喊“魔头伏诛”；那是青丘山的山洞，狐影莲抱着他的一魂一魄，八条尾巴燃烧着狐火，对他说“孜陌，我一定会让你活下来”；那是锁魂塔的顶层，玄真长老将他的心脏放进一个金色的法阵里，法阵周围刻着复杂的符文，他听到狐影莲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孜陌！玄真长老把你的心封在锁魂塔了！你一定要找回来！一定要报仇！”
“啊——” 柯孜陌突然闷哼一声，捂住了心口，额头上渗出冷汗。这段记忆太清晰了，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玄真长老的笑容、狐影莲的哭喊、锁魂塔的金色法阵、还有心脏被封印时的剧痛，所有的感官都被唤醒，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阿陌！你怎么样？” 蓝栤司连忙扶住他，指尖触到他的肩膀时，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他抬头看向柯孜陌的脸，发现他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空洞，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痛苦、愤怒、悲伤，还有一丝对狐影莲的牵挂。
“我没事。” 柯孜陌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眼神里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冰冷的坚定，“我看到了……锁魂塔，玄真长老把我的心封在了锁魂塔顶层的金色法阵里。还有狐影莲，她燃烧尾巴的时候，喊着让我找回来，让我报仇。”
蓝栤司的眼睛猛地一亮。这是他们第一次得到关于“心”的具体线索——锁魂塔是青云宗的禁地，守卫森严，想要进去绝非易事，但至少，他们知道了目标在哪里，知道了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我们得赶紧走。” 蓝栤司拉着柯孜陌，转身就要往窗外走。刚才铜铃爆发的魂力波动太大，肯定会引来仙门弟子的注意，要是被他们发现李伯的尸体和柯孜陌身上的魂力，就麻烦了。
可他们刚走到窗边，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弟子的呼喊：“里面怎么回事？刚才那股魂力波动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屋门被“砰”的一声踹开，几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弟子冲了进来，手里的长剑指着柯孜陌和蓝栤司，眼神警惕而愤怒。
“李伯呢？你们把李伯怎么样了？” 为首的弟子看到地上李伯的尸体，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长剑往前递了递，“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的魂力波动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
蓝栤司心里一沉——还是来晚了。他迅速挡在柯孜陌身前，脸上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指着地上的铜铃，声音颤抖：“道……道长饶命！我们只是路过的云游道士，想来借宿，没想到进来就看到老人家己经没气了，这铜铃突然发光，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障眼符”，指尖一弹，符纸化作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光，落在柯孜陌身上，遮住了他身上的魂力波动。同时，他又掏出一张“迷魂符”，准备在弟子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贴在他们身上，制造混乱，趁机逃走。
可为首的弟子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一声：“云游道士？我看你们是别有用心！李伯是看守墓园的，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魂力波动？你们肯定是冲着祭坛来的，肯定是‘魔头’的余孽！” 他说着，对身后的弟子使了个眼色，“把他们抓起来，带回去见柯师兄！”
弟子们举着剑，一步步朝着柯孜陌和蓝栤司逼近。柯孜陌握着铜铃，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渐渐冷静下来。他能感觉到，吸收了第三片碎片后，自己的力量增强了不少，战斗本能也变得更加敏锐——只要蓝栤司制造机会，他就能带着蓝栤司冲出去。
“慢着！” 蓝栤司突然大喝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块褪色的“云游道士”令牌，高高举起，“我乃玄清观的云游道士，持有观中令牌，你们凭什么抓我？再说，老人家是自然死亡，这铜铃是他的遗物，要是你们不信，可以去玄清观查证！要是你们错抓了贫道，耽误了贫道云游济世，玄清观的长老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威胁，眼神却始终保持着镇定。为首的弟子果然犹豫了——玄清观虽然不是什么大宗门，但也是正统道门，要是真的错抓了玄清观的道士，确实不好交代。他盯着蓝栤司手里的令牌，又看了看地上的李伯，脸色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个声音，为首的弟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对着门外躬身行礼：“柯师兄！”
柯孜陌握着铜铃的手猛地一紧——这个声音，他记得，是柯桥！
蓝栤司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柯桥来了，想要蒙混过关就难了。他悄悄对柯孜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做好战斗准备，然后缓缓放下令牌，脸上露出一副恭敬的表情，等待着柯桥的到来。
屋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柯桥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银色的长剑，剑穗上的青色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目光扫过屋里的场景，落在李伯的尸体上，又落在柯孜陌和蓝栤司身上，当他的目光触及柯孜陌手中的铜铃时，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那铜铃……是李伯的东西。你们是谁？为什么会拿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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