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沾湿了衣襟，柯孜陌跟着蓝栤司穿梭在连绵的山林间。月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稍不留神便会滑倒。他攥着“归尘”剑的手紧了紧，剑身传来的凉意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自昨夜从青石镇出发，两人己不眠不休赶了近六个时辰的路，距离玄真长老定下的“祭天仪式”，只剩不到两天时间。
“前面就是忘忧谷的入口了。”蓝栤司突然停下脚步，抬手拨开挡在眼前的藤蔓。藤蔓后是一道隐蔽的山缝，山缝中飘出淡淡的松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琴音，像山涧清泉般，顺着夜风缓缓流淌过来。
柯孜陌凑近山缝，心口的魂魄碎片突然轻轻跳动起来，带来一阵熟悉的共鸣感——与之前在水月洞天感应到第五碎片时的悸动相似，却更温和，像是被一层柔软的暖意包裹着。“碎片……在里面？”
“十有八九。”蓝栤司从布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古籍残页，上面画着忘忧谷的地形图，“之前查玄真长老的行踪时，我在一本旧卷宗里看到过——忘忧谷里住着一位盲眼琴师，据说他的琴声能安魂定魄，连怨气最重的厉鬼都能被感化。当年你前世魂魄碎裂时，有一缕残魂被琴声吸引，附在了他的琴弦上，也说得通。”
两人侧身钻进山缝，山缝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岩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狭长的幽谷，谷底铺着厚厚的松针，两侧的峭壁上垂着不知名的白色藤蔓，藤蔓间挂着晶莹的夜露，折射着月光，像缀满了星星。
谷底中央有一方小小的竹屋，竹屋前架着一架古朴的七弦琴，一个穿着素色布衣的男子正坐在琴前抚琴。男子双目紧闭，眼角刻着细密的皱纹，指尖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那若有若无的琴音，正是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小心点，这位琴师不简单。”蓝栤司压低声音，拉着柯孜陌躲到一棵粗壮的松树后，“你看他抚琴的手法——指尖没有沾任何灵力，却能让琴声带着安魂的力量，这可不是普通琴师能做到的，说不定是隐世的高人。”
柯孜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琴师。随着琴声流转，他心口的空洞竟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意，之前因赶路和担忧产生的焦躁感，像被温水冲泡的茶叶般，缓缓沉淀下去。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口的魂魄碎片正随着琴声的节奏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就在这时，琴师突然停下了抚琴的动作。他微微侧过头，空洞的目光朝着松树下的方向望来，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两位客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蓝栤司与柯孜陌对视一眼，不再躲藏，从松树下走了出来。蓝栤司拱手作揖，语气带着几分敬意：“晚辈蓝栤司，这位是柯孜陌，因寻一物，误闯幽谷，叨扰了琴师清修，还望海涵。”
琴师微微颔首，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无妨。你们来寻的，不是物，是魂吧？”
柯孜陌瞳孔微缩——他没想到琴师竟能一眼看穿他们的目的。蓝栤司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琴师果然慧眼识珠。实不相瞒，我们是来寻找一缕残魂的，据晚辈所知，那缕残魂可能附在琴师的琴弦上。”
琴师轻笑一声，抬手抚上琴弦：“你们说的，是这根‘商弦’吧？”他指尖落在从左数第三根琴弦上，那根琴弦比其他琴弦更粗一些，表面泛着淡淡的银光，与柯孜陌心口碎片的气息如出一辙，“十几年前的一个雪夜，我正在抚琴，突然有一缕残魂被琴声吸引而来，附在了这根琴弦上。这些年，它靠着琴声的安魂之力，才没有消散。”
柯孜陌下意识地朝着琴师走近几步，心口的碎片跳动得更剧烈了。他能清晰地感应到，那根商弦上附着的，正是属于他的第六片魂魄碎片——碎片上带着的温和气息，与他前世记忆中，某个雪夜在柯家宅院抚琴时的宁静感，完美重合。
“琴师可知这缕残魂的来历？”蓝栤司问道，目光落在那根商弦上，“我们寻这残魂，是为了洗清一桩陈年旧冤，还望琴师能割爱。”
琴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闭上双眼，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悠扬的琴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的琴声与之前不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往事。“我虽眼盲，却能通过琴声感知人心。”琴师的声音随着琴音一同响起，“这位柯公子，体内魂魄残缺，心口空空如也，却带着一股极重的煞气，像是被天地遗弃的孤星；而蓝公子你，周身灵力驳杂，却透着一股不服管束的执拗，是个不被世俗规则束缚的人。”
他顿了顿，指尖的动作慢了下来：“这缕残魂，与柯公子气息相通，显然是他的魂魄。只是这残魂上，除了被琴声安抚的温和，还藏着极深的怨念和痛苦——那是被背叛、被伤害的痛。你们要洗的冤，想必与这痛苦有关吧？”
柯孜陌的喉结动了动，这是第一次有人不用任何法术，仅凭琴声就看穿他的过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蓝栤司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说道：“琴师所言极是。柯公子前世被人陷害，污蔑为‘魔头’，不仅被挖心封印，还连累家族满门被屠。我们寻回这些残魂，不仅是为了让他魂魄归位，更是为了找出当年陷害他的真凶，还他一个清白。”
琴师的指尖猛地一顿，琴弦发出一声尖锐的颤音，打破了之前的宁静。他睁开空洞的双眼，朝着柯孜陌的方向望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你说……他是当年被仙门称为‘魔头’的柯孜陌？”
柯孜陌点点头，心口的碎片因琴师的激动而微微发烫：“是我。”
琴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十几年前，我曾在山下的小镇听过关于‘魔头’的传闻——说你屠戮村民，修炼邪术，罪该万死。可我从这缕残魂和你的气息中，只感受到了孤独和痛苦，没有半分戾气。想来，那些传闻，都是被人歪曲过的。”
他抬手抚上商弦，指尖轻轻着琴弦上的银光：“这缕残魂在我琴弦上待了十几年，我早己将它当成了琴的一部分。只是我知道，它不属于这里，它属于你。我可以把它还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琴师请讲。”蓝栤司立刻说道，“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推辞。”
“我要你们，在洗清冤屈之后，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琴师的声音变得坚定，“这些年，我在谷中听着山外的传闻，看着仙门打着‘正统’的旗号，做着滥杀无辜的事，却无人敢说一句公道话。我希望你们能让世人知道，所谓的‘正道’，并非全是光明；所谓的‘魔头’，也未必全是黑暗。”
柯孜陌看着琴师空洞却坚定的双眼，心口的空洞泛起一阵暖流。他郑重地点点头：“我答应你。无论多难，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孤星与怪道：寻魂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都会将真相公之于众，不让那些被冤枉的人，再蒙冤受辱。”
琴师满意地笑了笑，指尖在商弦上轻轻一勾。随着一声清脆的琴音，商弦上的银光突然脱离琴弦，在空中凝聚成一缕透明的魂魄碎片，碎片泛着温和的光芒，朝着柯孜陌缓缓飘去。
就在碎片即将融入柯孜陌体内时，幽谷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伴随着弟子的喊杀声：“柯孜陌！你果然在这里！这次看你往哪跑！”
柯孜陌和蓝栤司同时回头——只见十几个穿着青云宗服饰的弟子，正举着长剑，朝着谷底冲来，为首的正是柯桥的得力手下，赵峰。
“是柯桥的人！他竟然追得这么快！”蓝栤司脸色一沉，掏出几张“雷爆符”握在手里，“阿陌，你先吸收碎片，我来挡住他们！”
柯孜陌没有动，而是握紧了“归尘”剑：“一起。”他知道，现在吸收碎片需要时间，蓝栤司一个人对付十几个弟子，必然会受伤。他不能再让蓝栤司为了他冒险——这种“不允许他受伤”的念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琴师见状，突然抬手在琴弦上重重一弹。一道无形的音波朝着冲来的弟子们扩散而去，音波所过之处，弟子们纷纷捂着头，脸色苍白，动作明显迟缓下来。“你们放心吸收碎片，这些人，交给我。”
蓝栤司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多谢琴师！”他拉着柯孜陌退到竹屋旁，“快，集中精神吸收碎片，别被外界干扰。”
柯孜陌点点头，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心口的碎片上。那缕透明的魂魄碎片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融入他的眉心，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眉心蔓延至全身，心口的空洞被填充了大半，之前的疼痛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无数段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他十六岁那年，在柯家宅院的梨树下，第一次抚琴。父亲站在不远处，笑着说：“阿陌，你的琴音里有灵气，就是太冷清了，以后要多笑笑。”
——他在仙门修炼时，曾偷偷给后山的流浪猫喂食。有一次被玄真长老发现，玄真长老没有责骂他，反而摸着他的头说：“阿陌，你心善，以后要多为仙门着想。”现在想来，那不过是玄真为了利用他而演的戏。
——他被污蔑为“魔头”后，曾躲在忘忧谷附近的山洞里。那天雪下得很大，他冻得瑟瑟发抖，隐约听到谷中传来琴音，那琴音像一道暖流，让他暂时忘记了痛苦——原来，早在那时，这缕残魂就己经与他产生了共鸣。
这些记忆没有之前的痛苦和愤怒，只有淡淡的温情和遗憾，像一杯温茶，在他冰冷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阿陌，好了吗？琴师快撑不住了！”蓝栤司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柯孜陌猛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清明。他看到琴师正艰难地抵挡着弟子们的攻击，虽然有琴音相助，但弟子们人数众多，且手持法器，琴师的布衣己经被划破了好几处，嘴角还挂着淡淡的血迹。
“琴师！”柯孜陌大喊一声，挥剑朝着弟子们冲去。“归尘”剑的银光在月光下格外耀眼，第六片碎片带来的不仅是记忆，还有更强的灵力——他一剑挑飞一个弟子手中的长剑，反手将剑架在弟子的脖子上，动作干脆利落，却没有下杀手。
蓝栤司见状，立刻掏出“捆仙索”，将几个试图偷袭柯孜陌的弟子捆了起来。“赵峰，你们柯师兄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仗着人多欺负一个盲眼琴师，也配叫仙门弟子？”
赵峰脸色铁青，看着突然变强的柯孜陌，眼神里满是忌惮：“柯孜陌，你别得意！柯师兄己经带着长老们赶来了，你们今天插翅难飞！”
“是吗？”柯孜陌冷笑一声，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他一剑将赵峰的长剑挑飞，剑尖抵在赵峰的胸口，“我倒要看看，你们柯师兄，能不能保住你这条命。”
赵峰被柯孜陌眼底的冰冷吓得浑身发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其他弟子见状，也纷纷停下了攻击，不敢再上前。
琴师缓缓放下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朝着柯孜陌说道：“柯公子，别跟他们浪费时间了。柯桥带着长老们赶来，你们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柯孜陌收回剑，朝着琴师拱手作揖：“今日多谢琴师相助，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需要，柯某定当报答。”
“不必。”琴师摆摆手，重新坐回琴前，“你们只要记住答应我的事，将真相公之于众，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他指尖拨动琴弦，悠扬的琴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的琴音带着强烈的灵力波动，将周围的弟子们震得连连后退，“快走吧，我用琴音替你们挡住他们。”
蓝栤司不再犹豫，拉着柯孜陌朝着谷外跑去。跑过山缝时，柯孜陌回头望去，只见琴师坐在琴前，双目紧闭，指尖在琴弦上快速跳跃，琴音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追来的弟子们牢牢挡在谷底。月光落在琴师的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让他看起来像个遗世独立的仙人。
“琴师他……”柯孜陌的声音有些沙哑，心口的空洞泛起一阵微弱的刺痛——他知道，琴师用琴音挡着弟子们，必然会消耗大量灵力，甚至可能伤及自身。
“他是自愿的。”蓝栤司握紧他的手，语气带着一丝沉重，“像他这样的隐世高人，最看重的就是‘公道’。他帮我们，不仅是因为残魂，更是因为他想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心脏封印地，阻止玄真，不辜负他的相助。”
柯孜陌点点头，握紧了蓝栤司的手。两人的手紧紧相握，蓝栤司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让他原本冰冷的指尖渐渐变得温暖。他抬头看向远方的天际，东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他们的路，还很长。
就在这时，柯孜陌突然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狐影莲的气息。这股气息比之前更强，也更清晰，像是从忘忧谷的另一侧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和担忧。“狐影莲……她醒了？”
蓝栤司也感应到了那股气息，脸色微微一变：“她的气息很虚弱，像是刚苏醒不久，还带着伤。看来，她是感应到你的魂魄碎片归位，特意来找你的。”
“我们要不要去找她？”柯孜陌问道，心口的碎片因狐影莲的气息而轻轻跳动——那是感激，是愧疚，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他知道，狐影莲为他牺牲了八条尾巴，他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蓝栤司沉思片刻，摇了摇头：“现在不行。柯桥带着长老们很快就会赶来，我们去找狐影莲，只会让她陷入危险。而且，玄真的‘祭天仪式’在即，我们必须先去青云宗后山。等解决了玄真的事，再找她也不迟。”
柯孜陌没有反驳，他知道蓝栤司说得对。他朝着狐影莲气息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在心里默默说道：“狐影莲，等我，等我洗清冤屈，一定会去找你，报答你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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