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的灵泉泛着细碎的蓝芒，水珠从钟乳石上滴落，“嘀嗒”声在寂静中反复回响，像是在为这短暂的安宁倒计时。柯孜陌坐在石台前，将蓝栤司的手臂轻轻抬起，小心翼翼地更换着伤口上的凝魂草——草叶碾碎后渗出的汁液带着淡绿色的灵力，能勉强压制残留的噬魂咒煞气，但每次更换，蓝栤司的眉头都会皱得更紧，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首线，即使在昏迷中，也难掩痛苦。
柯孜陌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悬在蓝栤司的伤口上方，迟迟不敢落下。他想起不久前在雾隐峡谷，蓝栤司为他处理被煞气划伤的手臂时，动作利落又轻柔，还笑着说“木头，疼就吱声，别硬扛”；可轮到自己，连换株草药都笨手笨脚，刚触碰到伤口边缘，就见蓝栤司的指尖微微颤动，像是被刺痛了。
“抱歉。”柯孜陌的声音轻得像灵泉的水汽，他收回手，将碾碎的凝魂草放在掌心揉得更细，再一点点敷在伤口上。指尖沾染的草汁带着凉意，触碰到蓝栤司发烫的皮肤时，对方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呓语：“阿陌……别碰……煞气……”
柯孜陌的心猛地一揪。他低头看着蓝栤司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心口那处空洞再次泛起奇异的暖意，这次却夹杂着一丝尖锐的疼——不是魂魄碎片的刺痛，而是一种因他人痛苦而产生的、无法言说的不适。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蓝栤司皱起的眉头，动作生涩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以前在荒村流浪时，他见过妇人安抚哭闹的孩子，也是这样轻轻抚平对方的眉头；蓝栤司上次在古祠帮他擦去脸上的灰尘时，指尖也带着这样的温度。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别人做这样的事。
“不疼了。”柯孜陌对着昏迷的人低声说，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己经把煞气压下去了，很快就好。”
说完，他起身走到灵泉边，用贝壳舀了半壳泉水，又从布包里翻出一块干净的布巾——这是蓝栤司之前给他擦伤口用的，边角还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蓝花，据说是蓝栤司自己绣的，说是“能驱邪”。柯孜陌将布巾浸在泉水中，拧干时却用了太大的力气，布巾被攥得变了形，水珠顺着指缝滴落，溅在石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拿着布巾回到石台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擦拭蓝栤司脸上的血污。蓝栤司的脸颊很烫，是煞气未清引起的高热，布巾上的凉意让他舒服地哼了一声，头微微偏了偏，无意识地蹭了蹭柯孜陌的掌心。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柯孜陌的身体瞬间僵住。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带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像是一缕暖阳，猝不及防地照进他常年冰封的世界。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蓝栤司时，那个穿着灰布道袍、嘴里叼着草的道士，逆着风雪走向他，笑着说“啧，好重的煞气”；想起两人在荒坟古祠并肩作战，蓝栤司扔给他一张破煞符，喊他“木头，发什么呆”；想起在忘忧谷的竹屋，蓝栤司和琴师论道，他坐在一旁听琴，蓝栤司悄悄递给他一块桂花糕，说“看你盯着半天了，尝尝”。
这些画面以前只是模糊的记忆碎片，此刻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柯孜陌低头看着掌心蹭来蹭去的脑袋，眼底的冰冷渐渐融化，露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他放缓呼吸，轻轻用布巾擦去蓝栤司嘴角的黑血，动作比刚才更换草药时轻柔了许多。
擦完脸，他又将布巾叠成小块，敷在蓝栤司的额头上降温。刚放上去没多久，蓝栤司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双手紧紧攥住衣襟，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嘴里不断溢出黑血，显然是体内残留的噬魂咒煞气又开始作乱。
“蓝栤司！”柯孜陌立刻扶住他，伸手探向他的脉搏——脉搏紊乱得像是要炸开，煞气在经脉中疯狂冲撞，随时可能冲破心脉。他没有犹豫，再次将掌心贴在蓝栤司的胸口，将自己仅剩的一丝煞气渡过去，试图压制作乱的噬魂咒。
两股煞气在蓝栤司体内相撞，柯孜陌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经脉的震颤，像是随时会断裂。蓝栤司的身体越来越烫，意识模糊中，他突然伸手抓住柯孜陌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柯孜陌的皮肉里：“阿陌……别管我……玄真要……祭天……弟子们……”
“我知道。”柯孜陌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你必须活着。你答应过要陪我找到所有魂魄碎片，还要帮我洗清冤屈，不能食言。”
他加大煞气的输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就在这时，蓝栤司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还带着迷茫的眼睛，瞳孔涣散，像是蒙着一层水雾，但目光落在柯孜陌脸上时，却渐渐聚焦。他看着柯孜陌苍白的脸，看着对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木头……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柯孜陌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连忙收回掌心的煞气，扶着蓝栤司躺好：“没事，你刚醒，别乱动。”
蓝栤司却没听话，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视线扫过石台上的凝魂草和灵泉边的布巾，又看向柯孜陌指尖残留的草汁和血迹，眼底渐渐浮出了然：“你……照顾我多久了？”
“没多久。”柯孜陌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拿灵泉水，“你发着高热，先喝点水。”
可他刚拿起贝壳，手腕就被蓝栤司再次抓住。这次对方的力气小了很多，只是轻轻攥着，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撒谎。”蓝栤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你的煞气耗了大半，指尖还在抖，肯定守了我很久。”
柯孜陌的指尖确实在抖——不仅是因为煞气消耗过度，更是因为被戳穿心思后的慌乱。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对谁这样上心过，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被人看穿的窘迫，只能僵硬地坐着，像块真的木头。
蓝栤司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胸口的伤口，他疼得皱了皱眉，却还是忍不住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害羞？”
“我没有。”柯孜陌立刻反驳，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淡淡的红。他猛地抽回手，将贝壳里的泉水递到蓝栤司嘴边，“快喝。”
蓝栤司乖乖地喝了两口，泉水的凉意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些。他看着柯孜陌紧绷的侧脸，看着对方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从雪夜捡到这个冰冷的“无心人”开始，他就觉得柯孜陌不像传闻中那样冷漠，只是被煞气和孤独裹得太紧；首到这次自己重伤，才真正看到这个“天煞孤星”内心深处的柔软——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守在身边，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阿陌。”蓝栤司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你是不是……很怕我死？”
柯孜陌递水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蓝栤司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很认真，像是要透过他的冷漠，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心口的空洞再次泛起暖意，这次不再夹杂疼痛，而是一种踏实的、想要抓住什么的感觉。
他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点头：“是。”
这个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蓝栤司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蓝栤司看着他坦诚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放心，我死不了。玄真的阴谋还没破，你的魂魄碎片还没找齐，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柯孜陌没有说话，只是将剩下的泉水慢慢喂给蓝栤司。溶洞里的“嘀嗒”声再次响起，这次却不再像倒计时，反而像是在为两人的对话伴奏。灵泉的蓝芒映在他们身上，将两个身影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蓝栤司喝了水，体力渐渐恢复了些，又开始犯困。他靠在石台上，眼皮越来越重，却还是强撑着说：“阿陌，别一首坐着……也歇会儿。”
柯孜陌点点头：“你睡吧，我守着。”
蓝栤司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现在劝不动柯孜陌，只能闭上眼睛，任由睡意席卷而来。临睡前，他隐约感觉到柯孜陌坐在他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像是在确认他的体温是否降了些。那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等蓝栤司彻底睡熟，柯孜陌才松了口气。他靠在石壁上，看着石台上熟睡的人，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决心。以前他寻找魂魄碎片，只是为了弄清楚自己是谁，弄清楚前世的真相；现在他多了一个理由——他要让蓝栤司活着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要让这个总是笑着叫他“木头”的道士，陪他走完剩下的路。
他伸出手，再次轻轻抚平蓝栤司的眉头，这次动作熟练了很多。做完这个动作，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刚才这个皱眉的表情，分明是蓝栤司思考时的样子，他竟然无意识地模仿了过来。
柯孜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蓝栤司的温度。他想起蓝栤司说的“害羞”，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又很快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只是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暖意，却久久没有散去。
溶洞外的夜色更浓了，远处隐约传来巡山弟子的脚步声，却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柯孜陌靠在石壁上，守着石台上的人，听着灵泉的“嘀嗒”声，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等待，不再是孤独的煎熬，而是一种带着希望的期盼。
他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多少危险，不知道玄真的祭天仪式能否阻止，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天煞孤星体质会不会伤害到身边的人。但他知道，只要身边有蓝栤司，只要两人还能并肩作战，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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