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的风,裹着血腥味,刮了整整三个月。
“甲子士祸”像场没尽头的血雨,三十七位大臣的府邸接连挂起白幡,有的门楣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们的家人被铁链串着,像牲口一样往流放地赶,路过街市时,百姓们都远远躲着,眼神里有同情,更多的却是恐惧。
观莲轩的窗纸,换了三次。
第一次被投石砸破,第二次被人泼了黑狗血,第三次,绿水让人首接换上了铁甲,阳光照在上面,冷得像块冰。
“娘娘,外面又在唱了。”春桃从外面进来,脸色发白,手里攥着块被揉皱的帕子,“唱得很难听……”
绿水正在给燕山君磨墨,闻言笔尖顿了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黑点。
“唱什么?”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春桃咬着唇,半天不敢说。
“说。”绿水加重了语气。
“他们唱……”春桃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绿水过,寸草枯;妖妃笑,血流成河’……还说……说您是蛇蝎心肠,要遭天谴……”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
绿水却笑了,放下墨锭,走到窗边。铁甲窗上映出她的影子,眉眼精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冷。
“蛇蝎心肠?”她轻轻叩击着铁甲,发出沉闷的响,“他们骂得倒是贴切。”
春桃吓了一跳:“娘娘!”
“难道不是吗?”绿水转过身,拿起案上的匕首,那是上次扔给柳顺汀的那把,红宝石柄在烛光下闪着妖异的光,“我让他们断手断脚,让他们家破人亡,让他们的女儿沦为贱籍,可不就是蛇蝎吗?”
她的语气带着自嘲,却让春桃浑身发冷。
这些天,外面的骂声越来越凶。茶馆里的说书人把她编成祸国妖妃,说她用巫蛊之术迷惑君王;市井里的妇人哄孩子,都说“再哭就让张绿水把你抓走”;连寺庙里的和尚,都在诵经时暗暗诅咒她“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人人都在骂她,却没人记得,是谁当年被踩在泥里,是谁的儿子死在荷花池里,是谁的血海深仇压得喘不过气。
“把唱民谣的人抓来。”绿水突然道。
“娘娘要杀了他们?”春桃的声音发颤。
“杀了他们,谁给我唱新的?”绿水笑了,笑得很轻,“我要亲自听听,他们还能编出什么花样。”
半个时辰后,观莲轩的院子里,跪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脸上沾着泥,头发像团乱草,手里还拿着个破碗,显然是在街市上唱得最凶的那个。被禁军抓来时,他还在扯着嗓子唱“妖妃笑,血流成河”,此刻却吓得浑身抖得像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抬起头来。”绿水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把红宝石匕首。
乞丐哆哆嗦嗦地抬头,看见绿水的脸时,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尖叫着往后缩:“妖妃!你这个妖妃!不得好死!”
春桃气得脸色发白:“大胆!竟敢辱骂娘娘!”
绿水却摆了摆手,示意春桃退下。她站起身,走到乞丐面前,蹲下身。
乞丐吓得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被一刀捅死。
可等来的,却是绿水平静的声音:“你刚才唱的,编得好。”
乞丐猛地睁开眼,一脸难以置信。
“‘绿水过,寸草枯;妖妃笑,血流成河’,”绿水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很形象,比那些酸儒写的诗好听多了。”
她从袖中掏出个银锭,扔在乞丐面前。十两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足够这乞丐活上半年。
“这是赏你的。”绿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再给我编段新的。”
乞丐看着银子,又看看绿水,嘴唇哆嗦着:“编……编什么?”
“就说,”绿水凑近他的耳边,声音低得像毒蛇吐信,“就说我张绿水不仅要让他们流血,还要让他们的女儿、孙女,都跟我一样‘卑贱’。让她们去给人端茶倒水,去给人洗衣做饭,让她们尝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乞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不是疯了,是狠,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她不仅不怕骂名,还要把这骂名当成武器,狠狠扎进那些士族的心里。
“不……不敢……”乞丐的声音带着哭腔,“娘娘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绿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拿着银子,滚去唱。要是唱得不好,或者没人听,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乞丐看着地上的银子,又看看绿水眼底的寒意,终于咬了咬牙,抓起银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燕山君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你倒是会玩。”他走过来,从背后揽住绿水的腰。
“殿下觉得,我是在玩?”绿水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不然呢?”燕山君挑眉,“跟个乞丐较劲,传出去不怕人笑?”
“他们笑不笑,我不在乎。”绿水的声音很平静,“我只在乎,他们怕不怕。”
她指着外面,声音清亮:“殿下您听,这骂声越响,越证明他们怕了。他们怕我这个‘贱籍’,怕我把他们拉下马,怕我让他们也尝尝我受过的苦。”
“所以你就让乞丐编新的民谣?”燕山君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让他们的女儿孙女都跟你一样?”
“是。”绿水的语气带着决绝,“他们不是最看重门第吗?不是最看不起贱籍吗?我就要让他们知道,所谓的‘高贵’,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就要让他们的女儿孙女,在泥里爬一爬,看看这世上的苦,不止我一个人受过。”
燕山君看着她眼底的火焰,那火焰里有恨,有痛,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他突然觉得,这骂名,这“蛇蝎”的称号,对绿水而言,不是诅咒,是勋章。
是她从泥里爬出来,踩碎那些曾经欺辱她的人的勋章。
“好。”燕山君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你想做什么,朕都陪你。他们不是骂你妖妃吗?那朕就做那个被妖妃迷惑的昏君。”
绿水看着他,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真实的暖意,像寒夜里的一点星火。
外面的骂声还在继续,甚至比之前更响了。那个乞丐果然听话,在街市上扯着嗓子唱新的民谣,唱得人尽皆知。士族们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连君王都护着她,他们能怎么办?
观莲轩的铁甲窗,把骂声挡在外面,却挡不住里面越来越浓的决心。
绿水知道,这骂名会跟着她一辈子,会被写进史书里,世世代代被人唾骂。
可她不在乎。
蛇蝎又如何?妖妃又如何?
只要能让那些亏欠她的人,付出代价,只要能让燕山君不再像他母亲一样冤死,她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夜色渐深,汉城的风还在刮,带着血腥味和骂声,吹过宫墙,吹过观莲轩的铁甲窗。
绿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她知道,这场“甲子士祸”还没结束,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还在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但她不怕。
她己经背负了蛇蝎的骂名,就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从今往后,她会像一条真正的毒蛇,藏在暗处,等着给任何敢挑衅她的人,致命一击。
让他们知道,“绿水过,寸草枯”,不是说说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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