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外的夜色渐深，凉风拂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黑色的迈巴赫S680如同蛰伏的猛兽，安静地停在专属车位里。车内，气氛却与外界的静谧截然不同，一种无形的低气压正在弥漫。
顾衍之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车窗降下一半，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雪茄，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却并未递到唇边。他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流光溢彩的街道，但焦点涣散，显然心思完全不在此地。
副驾驶座上，陈锋结束了又一轮通话，转过身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Boss，联系上Lin Wei小姐了。”
顾衍之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抬了下下巴，示意他继续。
“电话接通了，但接听的人声音非常虚弱，背景音像是在医院或者诊所。她承认自己是今晚展会‘星芒’区的法语翻译，但对于您询问的那位替班女孩，她的反应……”陈锋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有些闪烁其词。她先是坚持说就是自己去的，后来可能因为身体不适或者紧张，又改口说是请了一位‘学妹’帮忙，但语焉不详，连那位学妹的名字都说不清楚，只反复强调对方‘很懂事’、‘不会惹麻烦’。”
陈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后视镜里Boss的表情。顾衍之的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愈发冷硬，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眸色，却似乎比窗外的夜色更沉凝了几分。
“很懂事？不会惹麻烦？”顾衍之缓缓重复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让车内的空气又冷了几度。雪茄的灰烬无声断裂，落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
这种含糊其辞、前后矛盾的解释，结合那个女孩在展厅里灵动剔透的模样，在他那惯于洞察人心和商业陷阱的大脑里，迅速勾勒出另一种可能性——一个精心设计的、欲擒故纵的戏码。
一个或许有点小聪明、懂得利用自身优势吸引他注意力的女人。先是用那种不染尘埃的气质让他惊艳，然后迅速抽身离开，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让他追寻，再通过同伴放出这种暧昧不清的信息，进一步挑起他的兴趣。
很俗套。但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吸引他注意”这一点上，她成功了。
一种混合着淡淡失望和被愚弄的微妙不悦，悄然覆盖了最初那惊心动魄的悸动。他习惯了周围人的算计和迎合，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在一个看似纯净的女孩身上体验到。
“所以，她提供了什么有效信息？”顾衍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
“几乎没有，Boss。”陈锋如实汇报，“她似乎很害怕，不断道歉，说给展会添麻烦了，希望不要追究她的责任。然后就说医生来了，匆忙挂断了电话。”他补充道，“我己经派人去核实她的就医记录和社交圈，试图找出那位‘学妹’。”
顾衍之沉默了片刻，将指尖的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决断的力道。
“不必了。”他开口，声音己经恢复了往常的淡漠和掌控感，“既然对方刻意回避，不必浪费人力。”
陈锋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应道：“是。”
“从其他途径查。”顾衍之的目光重新聚焦，锐利如鹰隼，“展会主办方的负责人，安保团队的监控录像，她离开的时间段附近的所有出租车公司预约记录，美术馆周边所有路口的交通摄像头……我要在明天中午之前，知道她上了哪辆车，去了哪个方向。”
他的思维重新变得清晰而高效，将寻找一个女孩这件事，当成一个商业项目来分析和布局。最初的感性冲动被理性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负面预判的、冷静的狩猎心态。
无论她玩的是什么把戏，既然引起了他的兴趣，那么这场游戏，就只能按照他的规则来。
“明白，Boss。”陈锋立刻拿起电话开始部署。
车子缓缓启动，平稳地汇入巴黎夜晚的车流。窗外的霓虹灯影飞速掠过，在顾衍之深沉的眼底投下变幻莫测的光斑。
那个映着星光的眼眸和温柔浅笑，在他的脑海里依然清晰，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苏晚星……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但他己经给她贴上了第一个标签：心机。
与此同时，巴黎一间狭小却整洁的公寓里。
苏晚星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端到林薇床边。林薇脸色苍白地靠在枕头上，看到苏晚星，又是一连串的道歉和感谢。
“晚星，真的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我真的死定了……展会那边后来没再打电话来吧？”林薇虚弱地问，眼神里还带着点后怕。
“没有啦，一切都好，放心吧。”苏晚星把粥递给她，语气轻松，“你好好养病就行，别想那么多。哦对了，你手机好像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刚给你充上。”
“啊？哦……可能吧。”林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接过粥，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没再提任何关于展会或者那个“可怕”的大人物顾衍之的话题。她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自己刚才在电话里语无伦次的回答没有惹怒对方，希望这件事就此过去。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因为病中的慌乱和恐惧而造成的语焉不详，己经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为苏晚星点燃了怎样一道带有偏见的烽火。
苏晚星更不会知道，她以为早己结束的、微不足道的一个夜晚，对于某人而言，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场基于错误信息的追逐，己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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