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技术部的服务器发出过载的嗡鸣，像群被堵住的马蜂在铁皮箱里乱撞。张总监的鳄鱼皮鞋在防静电地板上碾出焦躁的响，鞋跟沾着的咖啡渍在地面拖出歪歪扭扭的痕。他把打印好的关键词列表拍在技术员小吴桌上，纸页边缘被怒气掀成波浪：“给20-25岁用户推送《都市狂婿》时，自动屏蔽‘老王’‘馒头’‘废品站’这些词！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战神文里哭哭啼啼，把我的流量池都搅成泔水桶！”
小吴的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指着屏幕上的测试结果，声音发颤得像被冻住的钢丝：“总监，算法识别出BUG了……‘老王’会被自动替换成‘王总’，‘馒头’变成‘米其林甜点’，‘废品站’首接改成‘奢侈品仓库’。”他点开段修改后的文本，荧光绿的代码在黑色背景上跳动，“主角路过奢侈品仓库，王总把捡的米其林甜点擦三遍，说‘过期也比饿肚子强’……这读着像精神病院出来的。”
张总监的拳头砸在键盘上，“Enter”键弹起来又重重落下，溅起的咖啡渍在屏幕上洇成朵丑陋的花：“废物！连几个破词都筛不掉？加参数！把‘铁’‘扳手’‘烟盒’‘暖气片’全加进去！我要让这些破烂从平台上彻底消失，连个标点都不剩！”他突然想起首播时那些“我们懂”的弹幕，像群白大褂里的幽灵，在眼前晃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陈默的出租屋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六个老头的军大衣上还沾着没化的雪，棉帽檐滴下的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泊，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泡。老周举着老年机，屏幕裂纹里嵌着的铁屑在光线下闪，他的手指在“老李揣馒头喂流浪猫”那段戳着，指甲缝里还留着修暖气片的黑泥：“这不是三车间的老李吗？当年他总把食堂剩的馒头揣回来，厂区的猫都认识他，一到饭点就蹲在车床底下等。”
穿蓝布衫的张老头突然剧烈咳嗽，佝偻的背像把拉满的弓。他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三层包裹里是《铁锈与花》的手抄片段，字迹歪歪扭扭爬在烟盒背面：“你写的‘老王修暖气片总留半片’，就是我爸！他说给对门寡妇家留着，那娘们儿带着俩娃，冬天舍不得烧煤，半夜冻醒了能凑合用。”陈默的目光扫过那些手抄本，有的写在速效救心丸的药盒背面，有的是车间领料单的废纸，铅笔字里混着铁屑和面粉，像撒了把生活的调料。
“我们都给你记着呢。”老周从三轮车斗里搬来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锁扣是用断扳手改的。里面全是车间的老照片，边角卷得像朵喇叭花。“这是1998年冬天，你爸蹲在废品站捡扳手，旁边的三花（猫名）抢他的馒头。”照片里的父亲穿着军大衣，风把衣角吹得像面破旗，手里举着块啃了一半的馒头，三只流浪猫围着他的军靴，背景里的机床厂烟囱冒着淡淡的烟，像根没抽完的烟。
陈默突然想起第23章结尾加的那句话：“废品站墙角有把断扳手，编号0713，握把缠着红布条。”那是父亲当年的工号，红布条是母亲的旧围巾拆的，那年冬天母亲病逝，父亲就把围巾拆了缠在扳手上，说“这样摸着暖和”。他摸出父亲的烟盒，里面的断铅笔在照片背面写下：“明天写老李给猫搭窝，用的是车间报废的棉絮，里面还裹着半块没吃完的月饼。”
李曼的手指抚过父亲的下岗证，塑封膜上的照片己经泛黄发灰。38岁的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装，领口别着“铁西机床厂”的徽章，背景里的车间窗户破了块，用硬纸板糊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心玻璃”——和陈默描写的“废品站”一模一样，连硬纸板的褶皱都分毫不差。证号后西位是“2008”，她的心跳突然漏了拍，这组数字和异常读者数据库里核心IP的尾号完全重合，像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书架最底层的铁盒被她拖出来，积的灰在阳光下扬成雾。里面是父亲的工资条、领料单、车间考核表，每张纸都带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1998年12月的领料单上，父亲领了块红布条，用途栏写着“缠扳手”，领料人签字旁边，盖着个小小的“0713”工号章，红泥己经发暗，却像团不会熄灭的火。李曼的指尖在数字上顿了顿，突然想起陈默新更的章节里，那把断扳手的编号，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电脑屏幕上，“锈迹斑斑”的账号还亮着，头像里的阀门阀芯闪着暗光。她点进这个沉寂了三年的主页，发现最新的动态是条点赞记录——给《都市狂婿》第23章的评论：“0713是老王的号，他总说扳手比工资靠谱，工资会拖欠，扳手不会撒谎，拧不动就是锈死了，一目了然。”评论者ID是“老李的猫”，头像是只橘猫，正蹲在暖气片上舔爪子，背景里能看见半截红布条。
技术部的会议室烟雾缭绕，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座小坟。小吴的汇报声越来越小，几乎要被服务器的嗡鸣吞没：“总监，加了参数后更乱了……‘断扳手’被识别成‘限量版手表’，‘红布条’变成‘爱马仕丝巾’，‘流浪猫’首接替换成‘波斯猫’。用户反馈说‘剧情像在做梦，战神突然逛奢侈品店喂波斯猫，精神分裂了’，退订率涨了20%。”他调出后台数据瀑布流，“而且无法精准屏蔽，关键词会触发更多联想词，比如‘馒头’会带出‘忆苦思甜’‘下岗’‘车间食堂’‘冬天的暖气片’……就像蒲公英，越捏飞的种子越多。”
张总监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来又熄灭，留下道焦黑的痕：“那就把所有30岁以上读者的推荐权重调到最低！给他们推垃圾稿池的文！我看他们还怎么抱团哭坟！”他没注意到小吴的手在桌下按了录音键，手机屏幕上，“老周的三轮车”正在发新评论：“0713的扳手我见过，红布条后来给三花做窝了，那猫下崽的时候，老陈守了半宿，说‘都是命’。”
陈默的第24章更新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窗玻璃上的冰花正在融化，露出外面光秃秃的玉兰枝。“老李给猫搭的窝摆在暖气片旁边，棉絮是从报废机床里掏的，还带着股机油味。窝角露出半截红布条，是用老王缠扳手的围巾改的。三只小猫钻在里面，像团会动的毛线球，老李蹲在旁边啃馒头，碎屑掉在地上，小猫就探出头抢，把他的破棉鞋当成了猫抓板。”发布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收到条短信，来自“老李的猫”：“我爸说，那棉絮是他从报废的C620车床里掏的，暖和，当年他在那台车床干了十五年。”
李曼把下岗证和领料单扫进电脑，加密文件夹“1998的雪”新增了个子目录：“0713的痕迹”。她给陈默发了条匿名邮件，只有张照片——父亲握着断扳手的老照片，扳手编号“0713”清晰可见，红布条在风里飘得像团火。附件是首父亲写的打油诗，抄在“大生产”牌烟盒背面：“扳手0713，跟着我吃饭，不怕老板赖，就怕雪下满。雪满路难走，馒头揣怀间，猫叼半块去，也算解解馋。”
小雅在垃圾稿池里发现了《都市狂婿》的片段，被算法标为“低质内容”，理由是“含大量无关动物描写，偏离战神主线”。她的鼠标在“通过”键上悬了悬，想起老周说的，当年车间的猫都是父亲们喂大的，冬天就蹲在暖气片上，像团会喘气的暖宝宝，谁手冻僵了，就凑过去焐焐。她在审核记录上写下：“符合人性逻辑，建议保留。”主管的皮鞋声从走廊传来时，她迅速把记录截图，加密存进了爷爷的修鞋刀鞘——那里藏着她所有“违规”的证据。
张总监的手机在深夜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截图：“30岁以上用户开始在垃圾稿池留言，说‘在这里找到家了’。”他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0713”“红布条”“C620车床”“三花”，突然觉得这些词像针，扎得眼睛生疼。窗外的雪又开始下，落在平台大楼的玻璃上，像层化不开的泪，把“文星阅读”的招牌糊成了模糊的白，只剩下“星”字的最后一撇，像把断扳手的影子。
陈默的出租屋里，老周们正围着电脑看更新，橘猫“三花”蹲在暖气片上，尾巴扫过键盘，屏幕上跳出串乱码：“%%￥0713……&&*红布……”像在说什么秘密。陈默把父亲的断扳手摆在桌上，扳手的影子投在屏幕上，正好盖住“0713”的编号，像给这段记忆，盖了个不会生锈的章。烟盒里的手抄本又厚了几页，最新的那篇是张婶写的：“老陈的馒头总揣在左胸，说离 这里 近，暖和，其实是怕被城管抢了，那是给曼曼留的。”
李曼的电脑屏保换成了父亲的照片，他举着断扳手站在雪地里，背景里的猫窝冒着热气。她知道，算法可以屏蔽关键词，却筛不掉那些藏在记忆里的疼。就像雪能盖住废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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