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光柱炸开时，秦牧整个人像是被甩进了一口滚烫的油锅，骨头缝里都冒着热气。他踉跄两步，差点一头栽进旁边摊位的腌菜缸里。
脚底踩实了地，他才敢喘气。
妖市的味道回来了——烤肉串的焦香、灵果发酵的甜腻、还有胡媚儿那把破扇子天天熏的桃花露味儿。
他咧嘴一笑，下意识摸向怀里。
《真假道侣大作战》还在，边角都被汗浸软了，封面那对搂在一起的男女画得俗不可耐，但他知道胡媚儿肯定追到第三章了。
他抬眼找人。
老位置，红伞摊，货架摆得整整齐齐，连秤砣都擦得反光。
人站在那儿，背对着他，正在整理一盒新到的符纸。
“少主！”他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胡媚儿的手顿了一下，没回头，也没应。
秦牧愣住。
按往常，她早该蹦过来抢话本了，顶多嘴上骂一句“又拿这种烂书糊弄我”。
他往前蹭了两步，笑嘻嘻地把书递过去：“喏，新鲜出炉，男主这回终于不装冷面了，首接扑倒女主亲上了。”
胡媚儿侧身避开，指尖轻轻一拨，扇子打开，绘着春宫图的那一面正对着他，像是在说：别拿低级趣味的东西污染我眼睛。
“你走了一趟秘境，挺威风啊。”她终于开口，语气平得像口枯井，“拿一本破话本，换我一颗七情丹。”
秦牧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怎么知道”，可看她眼神，就知道瞒不住了。
“谁说的不重要。”胡媚儿转过身，盯着他，“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是我哭着炼化心魔那天？还是更早，从第一本话本开始，就在等我情绪崩盘？”
秦牧喉咙发紧。
他不是没想过这事儿会有后劲，但真没想到是这么个砸法。
在他心里，七情丹就是个丹药，能帮人突破瓶颈，哪管是哭是笑。他拿话本换，不过是顺水推舟，两人都得利。
可现在看，他像那个蹲在墙角、专门捡别人眼泪卖钱的贩子。
“我不是……”他干巴巴地开口。
“你不是什么？”胡媚儿冷笑，“不是故意的？不是算计？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七情丹？全妖市就我会用这个？还是你觉得，我一个狐妖，眼泪最值钱？”
秦牧闭上嘴。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些赖皮耍滑的本事，在这种问题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他习惯躺着躲麻烦，可这次，麻烦是冲着他心里最不想碰的地方来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偷过供品、骗过长老、还往李霸天饭里偷偷加过辣粉，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帮人”而被人戳着心窝子骂。
“我是想帮你。”他低声说，声音不像平时那样跳脱，反而沉得像是压了块石头，“我知道卡在心魔关多难受。你熬了好几年，眼睛都熬红了。我手里有话本，刚好能换丹药，为什么不换？”
“所以你就替我做了决定？”胡媚儿盯着他，“你问过我想不想靠眼泪突破吗？问过我愿不愿意被人说‘狐妖靠情丹飞升’吗？”
秦牧说不出话了。
他以为的帮忙，在她眼里，是越界。
是自作聪明。
是披着好心外衣的操控。
空气安静下来。
隔壁摊主吆喝着“三文钱一串雷击果”，热闹得刺耳。
秦牧站在原地，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上的，是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疲惫。
他习惯了用懒来解决问题，用无赖来挡是非，可这一次，他躲不了。
他慢慢蹲下来，靠着摊位的木架子，头低着，头发乱糟糟地盖住眼睛。
“我以为……”他声音很轻，“帮你突破，是件好事。”
胡媚儿看着他。
这个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得先睡一觉”的家伙，此刻肩膀塌着，连嘴都不抬一下。
她忽然有点后悔。
可话己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她不想被安排。
不想被人当成一个“需要被拯救”的角色。
她想要的是理解，是尊重，是有人问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而不是一声不吭，就把丹药塞进她命格里。
她转身拿起扇子，想走。
可就在这时，秦牧动了。
不是站起来，也不是辩解。
他伸手进怀里，一样一样往外掏。
第一个是玉盒，打开，里面是九种不同颜色的血食，封着妖族特有的禁制。
“这是南崖三头狮的祭骨餐，它们家族每百年才吃一次，据说吃了能通灵识。”他声音还是闷的，“我顺来的。”
接着是第二个小瓶，透明琉璃，里面一滴水珠浮着，泛着微光。
“跨界灵泉的初滴露，外面一滴换一座山头，我没舍得喝，给你留着。”
最后是个绒布包，他解开，露出一根深蓝色的羽毛，边缘带着金纹，像是活的一样微微颤动。
“老碧的孩子还没出生，这是我带回来的胎羽标本。”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它要是活下来，以后能驮你去看星星。”
胡媚儿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那些东西。
每一件，都是拿命换的。
她知道秘境有多凶险。
她也知道，这个人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带，躺回去继续攒积分，却还是把她随口提过一句的“灵食谱”记在心里。
她咬了咬唇。
气氛僵了很久。
然后，她忽然笑了。
不是嘲讽，也不是敷衍，是真的笑了。
“你真是个笨蛋。”她走回来，抽出那根幼羽，插进自己扇子的柄中，咔哒一声扣紧，“我要是想看星星，自己不会飞啊？”
秦牧猛地抬头。
她瞪他一眼：“下次要帮我，先问问好不好？别自作聪明。”
他嘴角一点点咧开，差点跳起来。
可就在他要起身的瞬间，整个人又“啪”地躺平，后脑勺磕在石阶上。
“哎！动了就没了！”
胡媚儿翻了个白眼，却没再骂他。
她转身去整理货架，动作轻快了些。
秦牧躺在地上，偷偷瞄她背影。
阳光照在她红裙上，扇子随着走动轻轻晃，那根蓝金羽毛在光里一闪一闪。
他没再说话。
但心里清楚，有些事不一样了。
以前他觉得，只要躺着不动，啥都能混过去。
可现在他知道，有些东西，不能靠装死躲掉。
比如一个人的心意。
比如，她到底想不想靠眼泪飞升。
他悄悄把手伸进空间，摸出一张刚写好的符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新话本预告：我的道侣是只狐狸】。
他没拿出来，只是攥在手里，指腹一遍遍着笔画。
胡媚儿忽然回头，看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眯起眼：“藏什么呢？”
秦牧赶紧把符纸往袖子里塞：“没……没什么，就是点咸鱼值兑换凭证。”
“哦？”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你干嘛不敢看我眼睛？”
秦牧梗着脖子：“我看天呢！天上……有只鸟。”
“鸟？”胡媚儿抬头，“哪儿？”
秦牧趁机把符纸塞进空间最深处，咧嘴一笑：“飞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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