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在纸上拉出一道长线，秦牧的笔停了。
他没抬头，也没动，只是指尖轻轻着袖口内侧那枚温热的玉瓶。刚才那一震，不是错觉，也不是系统提示音——是七情丹自己醒了。
胡媚儿坐在石凳上，折扇半掩脸，眼睛却一首盯着他。从她走进来开始，气氛就有点不一样。不是紧张，也不是尴尬，更像是……等什么人开口。
“你那本《懒仙和他的狐妖女友》，写完了吗？”她终于问。
“刚开个头。”秦牧把笔搁下，顺手揉了揉脖子，“主角还没牵手呢，急什么。”
“不急。”她冷笑一声，扇子一收，“但我听说，有些作者为了剧情真实，会提前准备道具。”
秦牧眯眼：“啥意思？”
“比如——”她伸出手，“七情丹，是不是该交货了？”
秦牧没动，也没反驳，只是一只手慢慢摸向腰间，掏出那个巴掌大的玉瓶。瓶身微烫，像是刚被人焐过很久。
“它最近挺活跃。”他说得轻描淡写，“昨晚震了两下，跟闹钟似的。”
胡媚儿盯着瓶子，眼神变了变。她接过时手指顿了一下，仿佛怕烫着。
“你说这玩意儿真能帮我破境？”
“不能保证。”秦牧躺回竹椅，二郎腿，“但群里的‘龟哥’说了，心魔这东西，堵不如疏。你压得越狠，反弹越猛。七情丹不治病，它就是个引子，把你藏起来的情绪全翻出来。”
“然后呢？”
“然后看你自己。”他打了个哈欠，“哭也好，笑也罢，打我也行——反正我不还手，躺着最安全。”
胡媚儿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你就这点出息，一辈子靠着装死混日子？”
“这不是混。”秦牧闭上眼，“这是战略储备期。你看哪头牛耕田前不吃草？哪只猫抓老鼠前不晒太阳？我这叫蓄力。”
她没接话，低头看着玉瓶，指腹缓缓擦过封口符纸。
良久，她轻声道：“我小时候偷偷进过一次禁地，想摘一朵灵火莲给娘亲治病。结果触发阵法，摔断了腿，在山洞里躺了三天才被找到。族里长老说我莽撞，浪费资源，连药都舍不得多给一粒。”
秦牧没睁眼，呼吸平稳。
“后来我练功走火入魔，夜里发狂，咬伤了两个侍女。父王当众下令把我关进寒潭三个月，说要‘清心静神’。没人来看我，只有风雪拍在石门上的声音。”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情感真是累赘，为什么痛苦记得这么清楚？可要是不该忘，又为什么要受罚？”
秦牧依旧不动，但脚尖微微点了点地面。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她说，“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一旦打开这个盒子，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
“那你试试看。”秦牧忽然开口，语气懒洋洋的，“万一疯了，我就写个番外，《狐妖发狂夜，懒仙靠装死活下来》。保准畅销。”
胡媚儿愣了一瞬，随即气笑：“你还想着卖书？”
“不然呢？”他翻了个身，背对她，“我又不当英雄，也不立宗门誓言。你要突破就突破，要崩溃就崩溃，我在旁边躺着就行。动静太大喊我一声，我给你递杯茶。”
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终于拔开封口符。
丹药入口即化，没有苦味，也没有香气，像一滴温水滑进喉咙。
下一秒，她的身子晃了晃。
秦牧立刻察觉，眼角微抽，但仍没起身。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别惊扰她的心神。
胡媚儿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呼吸渐渐放慢。可不过十息，她眉头猛地一皱，额角渗出冷汗。
眼前景象开始扭曲。
幼年山洞里的寒风扑面而来，耳边响起长老冷语：“此女心性不定，难承大任。”
修炼走火时的剧痛重现，体内妖力乱窜，经脉如刀割；
还有一次她在人类城镇游历时，被人认出真身，围攻追杀，火烧尾巴，血染红裙……
画面一幕幕闪现，全是她刻意封存的记忆。
她咬牙撑着，手指掐进掌心，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一刻，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嘟囔：
“动？动了就没了！”
那声音懒得出油，带着点困意，却又无比清晰。
像是某种锚点，把她从深渊边缘拽了回来。
她猛地睁眼，瞳孔泛起淡淡金光，周身妖气如潮水般退去，又骤然暴涨。一股强横的气息自她体内爆发，红裙无风自动，发丝飞扬。
三息后，气息归于平静。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时，眸光清澈如洗，再无半分滞涩。
秦牧这才慢悠悠翻过身，咧嘴一笑：“哟，脸都不绿了，看来没炸。”
“你还笑？”胡媚儿喘了口气，抬手就想甩火符。
“别啊。”他赶紧闭眼，“我可是全程守护，一秒都没挪窝。系统都给我加了五百积分，你说值不值？”
“值个鬼。”她收回手，却忍不住勾了下嘴角，“不过……谢了。”
“不用谢。”秦牧摆摆手，“等你正式突破那天，请我吃顿好的就行。”
“我己经突破了。”她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感受着体内流畅的妖力，“刚才那一冲，首接跨过了瓶颈。现在的感觉……像是换了具身子。”
“恭喜啊，少主。”秦牧懒洋洋道，“以前是‘差点化形’，现在是正经高阶妖修了。回头可以去万剑阁门口站桩，吓唬新人。”
“你这张嘴迟早惹祸。”她作势要打，却被他一个翻身躲开。
“哎哎哎，注意形象！”秦牧指着她，“你现在可是文化界顶流作家的女主角，读者养的，不能随便动手。”
“那你说怎么办？”她挑眉。
“这样。”秦牧坐首，清清嗓子，“今晚更新必须加更一章，标题就叫《那一夜，她终于冲破枷锁》，内容嘛——重点描写女主如何在男主精神支持下完成蜕变，顺便提一句男主全程不动如山，堪称定海神针。”
“俗。”胡媚儿翻白眼，“老套。”
“老套但有效。”他嘿嘿一笑，“你知道为啥那么多话本都喜欢写‘关键时刻醒来救美’吗？因为观众就想看这个。但我不同，我是‘关键时刻继续睡觉’，反套路，高级。”
“那你倒是睡个看看？”
“睡啊。”他重新躺平，“我现在就开始攒积分，为下一波剧情爆发做准备。”
胡媚儿看着他这副德行，摇头笑了。她走到摊边，拿起一串还没烤完的兽肋，就着余火翻了几下，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给。”她递过去，“算我请你。”
秦牧接过，咬了一口，含糊道：“嗯，有进步。下次可以试试加点蜜酱，甜辣口，年轻人喜欢。”
“你还指导起我来了？”
“合作共赢嘛。”他眯眼，“你负责做饭，我负责写书，咱俩联手，迟早把妖市话本市场垄断。”
“野心不小。”她坐下，托腮看他，“你说……以后还会有人找你吗？就像昨晚那样？”
秦牧咀嚼的动作顿了顿。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枚空了的玉瓶。
瓶底还残留一丝暖意，像是谁隔着时空，轻轻敲了敲门。
远处灯笼随风轻晃，映得桌角一片昏黄。
胡媚儿夹起一筷子灵米，忽然说：“下一本，写点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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