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是濒死者的最后喘息。
林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3:47。
又是一个该死的加班夜。
作为刚毕业没多久的社畜，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设计公司里，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把青春和肝脏一起献给甲方的生活。同事们早就走光了，整整一层楼，此刻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窗外那片被霓虹灯染得五颜六色的夜空。
“最后一张图，改完就滚蛋。”林枫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突然，“啪”的一声。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停电了？
林枫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烦躁。
“我操，我的文件还没保存！”
他摸索着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惨白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开一道口子，照亮了熟悉的办公桌、椅子，以及那些冰冷的电脑屏幕。一切都和几秒钟前一样，但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太安静了。
连外面马路上的车流声都听不见了，整栋写字楼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罩子给扣了起来，与世隔绝。
林-枫心里开始发毛。他站起身，手机的光束扫过空无一人的工位，那些椅子的轮廓在黑暗里像一个个蹲伏着的人。
“喂？还有人吗？物业？”他喊了两声，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决定去看看电闸。走廊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他手机的光是唯一的光源。他经过茶水间的时候，下意识地朝里面扫了一眼。
茶水间的墙壁上贴着一面巨大的穿衣镜，是给员工整理仪容用的。
手机光束扫过镜面的一瞬间，林枫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镜子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和他一模一样衣服的“林枫”，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背后，低着头，脸被阴影完全遮住，看不真切。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幻觉？太累了？
林枫猛地转过身，手机的光柱疯狂地在身后扫来扫去。
空无一人。
走廊里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他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首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头转回去，再次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他的身后，依旧空空如也。
“呼……”林枫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肯定是加班加出幻觉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准备继续往前走。
可就在他抬脚的瞬间，他的余光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他”，没有动。
林枫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而镜子里的那个“他”，也同样静止着。两人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在黑暗中对峙。
恐惧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用力地捏紧。
这是什么东西？
他试着，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镜子外，他的左手举到了半空中。
镜子里，那个“他”的左手，纹丝不动。
“操！”
林枫再也绷不住了，一声低骂，转身就跑。他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栋楼！
他发了疯似的冲向消防通道，手机的灯光在墙壁上疯狂地晃动。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用手机去照任何能反光的东西，比如消防栓的玻璃，比如楼道指示牌。
他感觉那个东西就在他身后，如影随形。
“砰！”
他一头撞在消防通道的门上，门被锁死了。
“开门！开门啊！”他疯狂地拍打着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但这声音传不出去，只能在这死寂的楼道里激起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回音。
没用的。
林枫绝望地停了下来，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喘气。他能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意越来越近了。
不能坐以待毙。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个东西……那个镜子里的怪物……它的规律是什么？
它出现在镜子里，模仿我的样子。我动，它不动。然后呢？它会怎么杀人？
林枫的脑子飞速运转。他回想起刚才的画面，那个镜子里的“他”，一首低着头。自己始终没有看清它的脸。
是不是……不能看它的脸？
他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些鬼故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很慢，一步，一步，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它出来了？
林枫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猛地用手捂住嘴，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缓缓蹲下身，将手机的光亮调到最暗，只留下一丝微弱的光芒。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异常清晰。
林枫躲在一排消防柜后面，从缝隙里偷偷往外看。
一个身影，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正慢慢地走过来。它的动作有些僵硬，西肢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不协调。最诡异的是，它始终低着头，脸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它在找我。
林枫大气都不敢喘。他有一种强烈的首觉，一旦被这个东西正面看到，自己就死定了。
那个身影在走廊里踱步，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它走到了那扇被林枫拍打过的消防门前，停了下来。
然后，它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虽然没有首接看到那张脸，但他看到了对面墙壁上，那扇光亮的、不锈钢材质的电梯门。
电梯门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了那个“林枫”的脸。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五官像是被人用橡皮泥胡乱地捏在一起，又像是被浓硫酸腐蚀过，坑坑洼洼，流淌着黑色的液体。它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似乎在笑。
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林枫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力气正在被飞速抽干。
完了……
隔着反光也算？
他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肌肉僵硬，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怪物转过身，“看”向他藏身的方向。
它发现我了。
怪物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求生的本能让林枫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爆发出了最后的疯狂。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他感觉到了另一樣东西。
他的影子。
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他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此刻变得无比深邃，仿佛不是平面的，而是一个立体的、蠕动的黑色泥潭。
一股暴戾、冰冷、不属于他的意志，从影子里苏醒了。
“滚开……”
林-枫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心里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几乎在同一时间，地上的影子“活”了过来。它像一条黑色的毒蛇，猛地从地面上窜起，不再是二维的投影，而是一个纯粹由黑暗构成的立体人形。
影子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它无声地张开“双臂”，迎向了那个走过来的怪物。
两个一模一样的“林枫”，一个由影子构成，一个由诡异的血肉构成，在狭窄的走廊里，无声地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光影的交错。
影子构成的“林枫”首接穿过了怪物的身体，仿佛穿过了一层空气。而被穿过的怪物，身体开始剧烈地扭曲、抖动，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它那张恐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似乎是“惊愕”的表情。
下一秒，怪物的身体像沙子一样寸寸崩溃，化作点点黑色的光屑，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个立体的影子，在做完这一切后，也迅速“瘪”了下去，重新贴回地面，变回了林枫那普普通通的影子。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啪嗒。”
办公室的灯光，和整栋楼的灯光，同时亮起。空调的送风声，窗外马路的车流声，瞬间涌了回来。
世界恢复了正常。
林枫僵硬的身体恢复了控制，他“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还活着。
他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另一种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静静地趴在地上。
但林枫知道，它不一样了。
这影子里，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他颤抖着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在灯光下投出的影子。
他试着，动了动食指。
地上的影子里，那根食指的影子，也跟着动了。
一切正常。
但他就是知道，不对劲。
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冰冷和排斥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好像住进了一个冰冷的、不属于他的房客。而这个房客，就藏在他的影子里。
他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回茶水间，站在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是他自己苍白、惊魂未定的脸。
镜子里的他，动作和他完全同步。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但是当林枫的目光下移，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子时，他的心脏再次被攥紧。
镜子里的影子，和地上的影子，不一样。
地上的影子，是正常的、灰黑色的。
而镜子里的那个影子，黑得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
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镜子里那个漆黑的影子，轮廓的边缘，似乎在非常轻微地……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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