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泽的视线从洛玉溪苍白的脸上移开，落在了旁边手足无措的苏婉身上。
他给了她一个眼神，下巴朝着客厅的方向轻轻一扬。
苏婉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老师这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而且不想让玉溪听到。
她连忙对洛玉溪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玉溪你先休息，我去给老师倒杯水。”
说完，她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高景泽走出了房间，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高景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他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无形中带来一股压迫感。
“说吧。”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苏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之前强撑着的镇定，在这一刻瞬间瓦解。
“老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玉溪她……她太苦了。”
高景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苏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玉溪的爸爸，去年因为肺癌去世了。”
“为了治病，家里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外面三十几万的债。”
“她妈妈一个人在老家打好几份工，白天在超市做理货员，晚上去餐厅刷盘子。”
“拼了命地还债，还要供她上大学。”
“玉溪她很懂事，也很要强，学费是办的助学贷款，生活费就全靠自己兼职去挣。”
“她平时省吃俭用到了什么地步您根本想象不到，一天三顿基本都是馒头配咸菜。”
“偶尔买一份最便宜的素菜，都能开心好半天。”
“她总说自己不饿，说自己在减肥。”
“我之前还真信了……”
说到这里，苏婉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与懊悔。
“我怎么就那么傻呢，我早该想到的。”
“这次要不是她病倒了，我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高景泽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这种剧情，他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或多或少听过一些，但每一次，都还是会让人心里堵得慌。
他想起了洛玉溪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
也想起了她那份被戳穿窘境后，死死咬着嘴唇的沉默。
那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无声的坚守。
“你没想过帮她？”
高景泽问道。
“我当然想了！”
苏婉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急切。
“我……我想借给她三十万，让她先把家里的债还了。”
“三十万？”
高景泽挑了挑眉。
“嗯。”
苏婉点了点头，随即又颓然地垂下肩膀。
“可是她不要。”
“她说我们是朋友，不能要我的钱。”
“她说她会自己想办法，一点一点把钱还上。”
“她的自尊心……太强了。”
高景泽闻言，陷入了沉默。
这一点，他倒是毫不意外。
像洛玉溪这样的女孩，骨子里的骄傲，比什么都重要。
首接给钱，不是帮助，是侮辱。
苏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老师，您是老师，她肯定听您的。”
“您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高景泽摇了摇头。
“我劝也没用。”
“这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才是最适合去劝她的人。”
“我？”
苏婉指了指自己，一脸的迷茫。
“我都己经被她拒绝了啊。”
“那是你方法不对。”
高景泽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一丝属于老师的循循善诱。
“你不能首接说‘借’，更不能说‘给’。”
“你要换一种说法。”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你听好了，我只教你一遍。”
“你待会儿进去，就这么跟她说。”
“第一，告诉她，你非常欣赏她的坚强和独立，但真正的朋友，是在对方需要的时候。”
“能够伸出援手，并且相信对方有能力在未来回报自己的人。”
“第二，不要说借钱，要说‘投资’。”
“你就说，你非常看好她的未来，现在这笔钱，是你对她未来价值的一笔早期投资。”
“等她将来毕业了，出人头地了，再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这本质上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而不是施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把她妈妈搬出来。”
“问她，是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重要，还是让她妈妈能早点卸下重担，安享晚年重要？”
“问她，如果她因为营养不良把身体搞垮了，躺在病床上，谁来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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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景泽的声音不疾不徐，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关键点上。
苏婉站在原地，己经完全听傻了。
她张着小嘴，眼睛里闪烁崇拜的光芒。
“听明白了吗？”
高景泽问。
“明、明白了！”
苏婉用力地点了点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谢谢老师！我这就去！”
看着她风风火火冲回卧室的背影，高景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他微微一怔。
房间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地上的几件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沙发上，桌上的书本也码放得井井有条。
他走到书桌前扫了一眼。
很好。
只是整理了表面的杂物，他那些私人的文件和抽屉，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让他心里生出一丝满意。
懂分寸，知进退。
这两个小丫头，还算不错。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落了灰的纸箱上。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嗯……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找点乐子？
他走到纸箱前，从里面翻出了一台老旧的、几乎快要被淘汰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他大学时候用的，后来换了新的，这台就一首闲置在这里。
他又从箱底翻出了一个光盘盒。
光盘盒的封面上，印着几个花里胡哨的大字。
《奥特曼大战怪兽》。
高景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
他将笔记本电脑开机，熟练地进入了系统，然后……格式化了整个硬盘。
做完这一切，他把那张《奥特曼大战怪兽》的光盘，端端正正地放在了笔记本的键盘上。
接着，他把屏幕设置成常亮，也不关机。
就这么敞着。
营造出一种，他刚刚似乎在看这个东西，然后因为有急事出门，忘记关了的假象。
完美。
他拍了拍手，对自己杰作非常满意。
他走到次卧门口，敲了敲门。
“我出去一趟，有点事。”
“晚饭你们自己解决，我晚上可能回来得比较晚。”
“好的，老师您慢走！”
苏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高景泽没再多说，换了鞋，径首出了门。
听到关门声，屋里的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解决了心头大事，苏婉这才猛然想起另一件要命的事情。
她的内裤！
她一个激灵，也顾不上跟洛玉溪多说，拔腿就冲向了卫生间。
推开门，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角落。
还好。
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苏婉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都了下来。
还好还好，老师没看见。
可不知为何，那股庆幸之后，心底深处，又悄然漫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呸呸呸！
苏婉你在想什么呢！
被老师看到那种东西，多羞人啊！
她赶紧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去。
她走过去，捡起内裤，仔仔细细地用香皂搓洗干净，然后找了个衣架晾了起来。
这一次，她特地将它挂在了阳台最显眼的位置。
阳光正好，应该很快就能干。
做完这一切，她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路过高景泽房间的时候，她发现门居然没关，虚掩着。
老师走得这么急吗？
她下意识地探头朝里面望了一眼。
房间里空无一人。
只有书桌上，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
电脑的键盘上，还放着一张光盘。
苏婉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她凑到桌前，好奇地拿起了那张光盘。
《奥特曼大战怪兽》？
这是什么？
动漫吗？
苏婉眨了眨眼。
老师……居然会看这种东西？
她脑海里浮现出高景泽那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脸。
再看看手上这张封面幼稚的光盘。
一种强烈的反差感，让她觉得又新奇又好笑。
正好玉溪心情不好，看个动漫放松一下，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拿着光盘，转身走出了房间。
“玉溪玉溪！”
“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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