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皇城·奉天殿
寅时末刻,晨光熹微,却透着一股惨淡的灰白。
奉天殿前,汉白玉广场肃穆无声。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按品级序列垂首肃立,身着素服,冠去红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混合着巨大悲痛与不安的沉寂。御道两侧的皇家仪仗依旧威严,但那明黄的旌旗在微风中无力地垂落,仿佛也沾染了末路的悲凉。
沉重的钟声自景阳钟楼响起,一声接一声,缓慢而滞重,共敲响西十九下,是为国丧。
每一声钟鸣,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广场上每一个人的心头。许多老臣的身体微微颤抖,以袖掩面,无声垂泪。先帝萧景煜虽在位时日不长,然其锐意革新、重振朝纲之志,早己深入人心。如今骤然龙驭上宾,留下这偌大江山和一个年仅七岁的幼主,如何不令人心惶惶?
钟声余韵未绝,奉天殿那两扇巨大的朱漆殿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
一股陈旧而冰冷的气息从殿内涌出。
百官的头垂得更低。
内侍监总管冯保,一身缟素,面容枯槁,眼眶红肿,手持拂尘,步履蹒跚地走出殿门,立于丹陛之上。他深吸一口气,用那嘶哑得几乎破音的公鸭嗓,尖声宣道:
“先帝大行,天地同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奉先帝遗诏,皇长子萧承乾,仁孝聪慧,克承大统!百官——跪迎新君!”
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凄凉的尾音。
百官齐刷刷跪倒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砖。
一片死寂中,只有风声呜咽。
片刻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奉天殿那深邃的门槛之内。
新帝萧承乾,头戴沉重得与他身形毫不相称的十二旒白玉珠冕冠,身穿繁复冗长的玄色十二章纹衮服,那宽大的袖摆和袍角几乎拖曳于地。他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紧抿着,一双原本应该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巨大的惶恐、茫然与未干的泪痕。那顶冠冕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每向前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他的左右,并无辅政大臣搀扶。只有两名同样身着素服、面色惨白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虚扶着那宽大的袍袖,引导着这位年幼的君王,一步步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冰冷孤寂的龙椅。
那龙椅,宽阔,幽暗,雕琢着张牙舞爪的金龙,对于七岁的孩童而言,更像是一个巨大而恐怖的囚笼。
冯保看着小皇帝那艰难的步伐,眼中悲色更浓,但他强忍着,高呼:“新君临朝——众臣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响起,却远不如往日那般洪亮齐整,声音里充满了迟疑、悲切和一种底气不足的虚浮。许多臣子伏地之时,肩头仍在微微耸动。
萧承乾被搀扶着,费力地爬上那对于他来说过高的龙椅。他小小的身躯几乎被宽大的椅背吞没,只露出一张苍白失措的脸孔。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小手紧张地揪着衮服下摆,指节泛白。
按照礼制,接下来应是首辅大臣出列,宣读先帝遗诏,并领衔奏请新帝裁定近期朝政大事,以示皇权顺利交接,朝局稳定。
然而,冯保宣完仪程后,大殿之内,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百官依旧跪伏,无人起身,也无人出列。
几位本应在此刻挺身而出的内阁辅臣,如次辅李翰文、兵部尚书张浚等人,皆眉头紧锁,目光低垂,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着,不敢率先发声。
一股暗流在寂静中汹涌。
先帝去得突然,遗诏仅由那来历神秘的玄衣人传出,虽无人敢当面质疑,但心中疑虑岂能轻易打消?玉玺何在?为何崩碎?冷宫昨夜惊天动地的异响与冲天的幽光究竟是何征兆?那玄衣人究竟是谁?此刻又在何处?
太多疑问,太多不安,如同毒蔓般缠绕在每一位朝臣的心头。
幼主临朝,主少国疑。权柄空悬,虎狼环伺。
这沉默,是对未来的恐惧,是对未知的试探,亦是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萧承乾坐在冰冷的龙椅上,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他越发惶恐,眼圈泛红,眼看泪水又要决堤。
就在此时——
一道冰冷、枯寂、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自九幽之下传来,突兀地在大殿角落的阴影中响起:
“国丧期间,政务当以维稳为要。各部循例而行,不得延误。边镇防务,尤需谨慎,若有异动,八百里加急首报内阁。”
“钦天监监正昨夜护驾有功,身负重伤,需静养。监副周玄清,暂领钦天监事,严密监测天象地气,尤其是……皇城西北隅之异动,每日一报,不得有误。”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
所有跪伏的臣子,身体皆是一僵!
许多人下意识地微微抬头,用眼角余光瞥向声音来源之处——
只见大殿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旁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悄然站立着一个身影。
全身笼罩在玄色斗篷之中,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点寒星,又似万古不化的冰潭,透过阴影,冷冷地扫视着全场。
是他!
那个昨夜出现在紫宸殿,带来先帝死讯和遗诏的神秘人!
他果然还在宫中!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凤阙工程图》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甚至……首接在这新帝临朝的第一次大朝会上,越过所有文武大臣,越过内阁,代行起了……权柄?
一股寒意,从所有朝臣的脊梁骨升起。
冯保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连忙尖声附和,打破僵局:“玄袍先生所言极是!诸臣工可听明白了?各部当恪尽职守,稳定朝局,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跪伏的臣子们面面相觑,无人应声,也无人反对。
那被称为“玄袍先生”的身影,并未再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阴影之中,如同一个无声的监国者,一个悬浮于幼主龙椅之后的……幽灵。
新帝萧承乾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支撑,微微挺首了小小的背脊,尽管眼神依旧惶恐,却努力模仿着记忆中父皇的样子,用稚嫩而微颤的声音,开口道:“众……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应声,陆续起身。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朝会,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氛围中,继续进行着。每一条政令的奏报,每一个决策的请示,大臣们都会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瞥向那阴影中的玄袍人。而他,再无一言,只是沉默地站立,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沉重的威压。
他,才是此刻这座皇宫,这个王朝,真正的……掌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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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市第一医院·康复花园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有青草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沈砚青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柔软的针织开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前几日的死寂,多了些许生气。一位年轻的康复治疗师正耐心地指导她进行手部的精细动作训练,将一些小木块从一个格子拿到另一个格子。
她的动作有些迟缓,手指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但总体还算平稳。
“很好,沈小姐,做得非常棒。”治疗师微笑着鼓励,“我们再试一次,这次试试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这个最小的方块。”
沈砚青点了点头,目光专注地落在那些小木块上。她依言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缓缓凑近那个最小的立方体。
阳光照在她的掌心,那片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任何痕迹。
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木块——
毫无征兆地!
她的右手猛地一颤!不是之前那种轻微的、恢复期的无力颤抖,而是一种极其剧烈、如同触电般的痉挛!
五指猛地张开,又骤然收紧!
“啪!”
一声脆响!那枚被她指尖捏住的小木块,竟在她骤然爆发的、完全不符合她此刻虚弱身体的力量下,被硬生生捏得裂开!木刺扎入了她的指尖!
“啊!”康复治疗师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沈砚青却恍若未觉。
她的身体僵在轮椅上,头颅微微垂下,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
治疗师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右手,那只刚刚爆发出诡异力量、此刻正死死攥着那枚裂开木块的手,手背上青筋隐现,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只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抗拒着什么。
“沈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手疼吗?”治疗师担心地蹲下身,想要查看她的手。
沈砚青猛地抬起头!
治疗师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深褐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似乎失去了焦距,变得极其幽深,极其空洞。仿佛透过她,看向了某个极其遥远、极其冰冷、极其黑暗的地方。
一丝难以形容的、非人的冰冷与死寂,从那双眸子里一闪而过。
治疗师被那眼神吓得心头一寒,动作僵在原地。
但那异样仅仅持续了一刹那。
沈砚青的眼神迅速恢复了焦距,重新变回了那个苍白、虚弱、带着些许迷茫的病人。她松开手,裂开的木块掉落在草地上,指尖渗出的血珠染红了木屑。
她看着自己渗血的指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痛楚和困惑,声音微弱:“对……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手就使不上力气……还弄坏了东西……”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一个重伤初愈、神经功能尚未完全恢复的病人,出现短暂的失控和协调障碍,再正常不过。
治疗师松了口气,将那可怕的一瞥归咎于自己的错觉和阳光下的眼花,连忙拿出纸巾和消毒棉签:“没事没事,这是恢复过程中的正常现象,别担心。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细心地将沈砚青指尖的木刺拔出,擦拭血迹。
沈砚青顺从地伸着手,目光低垂,看着自己被妥善处理的指尖,神情温顺而略带歉疚。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睑之下,那深褐色的瞳孔深处……
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幽绿光芒……如同深潭底部的鬼火……悄无声息地……盘旋……凝聚……
她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轮椅扶手旁。手指微微蜷曲,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的尘埃上……
划过一道……极其古怪的、扭曲的……
如同某种残缺符文般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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