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黎明再临。
慕雪薇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
房间中央的地面上，己经多出了数十道或深或浅的崭新剑痕。
她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那一式“风过无痕”。从最初的生涩，到后来的熟练，再到此刻的圆融如意，她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彻底掌握了困扰自己数月的剑法精髓。
每一次出剑，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风的流动，感受到剑刃与空气之间那完美的共鸣。这种对力量掌控入微的感觉，让她沉醉其中。
然而，每当她从这种沉醉中清醒过来，心中便会涌起更为剧烈的惊涛骇浪。
这一切，都源自于那个男人……那个梦。
“他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尖刺，深深地扎进了慕雪薇的心里。
一个被全族公认为废物的旁系子弟，一个修为只有淬体三层的弱者，却能在梦中化身为剑道宗师，指点自己突破剑法瓶颈。
这太荒谬了！太不合常理了！
若说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一个荒诞的梦，那这真实不虚的剑法感悟，又该如何解释？
慕雪薇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
一个念头，如同疯狂滋长的藤蔓，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中蔓延开来。
“他在伪装！他一定是在伪装！”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
她开始疯狂地回忆过去关于慕九尘的一切。他自幼父母双亡，和姐姐相依为命，受尽了白眼和欺凌……在这样的环境下，隐藏自己的天赋，做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废物，似乎是最好的自保之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主家的打压？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图谋？
他姐姐慕清雪那般惊才绝艳，作为亲弟弟，他的天赋又怎么可能真的如此不堪？
越是脑补，慕雪薇便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原来，他不是废物，他是一个懂得隐忍、懂得藏拙的绝世天才！
当这个结论在她心中成型时，她再回头去看待慕九尘的一切行为，便都有了全新的解读。他的怯懦，是隐忍；他的退让，是蛰伏；他的沉默，是心机深沉！
而自己呢？
过去那些年，自己又是如何对待他的？
鄙夷、不屑、冷漠、厌恶……
一想到自己曾经用那般高傲的态度，去对待一位可能背负着巨大秘密和苦楚的隐世天才，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感，便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尤其是昨日在膳堂，他还被慕飞那等人渣欺辱，而自己虽然开口呵斥了，但态度依旧是那般冰冷。梦中的他，救了自己，教了自己，可现实中的自己，却连一个温柔的眼神都未曾给过他。
“不行，我必须去见他！我要当面问清楚！”
慕雪薇再也坐不住了。她此刻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以及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迫切。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想要……再看看那张俊美的脸庞，看看那双眼睛里，是否真的隐藏着梦中那般深邃的星辰。
她甚至没有换下那身带着些许褶皱的劲装，便推开房门，快步朝着慕九尘那偏僻的小院走去。
……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慕九尘正在院子里，用一把钝口的斧头，费力地劈着木柴。
他故意将自己的气息调整得极为紊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挥动斧头，都显得那么的吃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副场景，与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并无二致。
当慕雪薇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时，他像是受到了惊吓，手中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那标志性的惶恐与不安。
“雪……雪薇堂姐？你……你怎么来了？”
看着他这副不堪的模样，慕雪薇的心，却没来由地一痛。
他还在装……他还在用这副废物的外壳来保护自己。他究竟，是经历了多少的苦难，才将这份伪装，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
慕雪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她缓步走进小院，一双美丽的凤眸，紧紧地盯着慕九尘，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梦中那个强者的痕迹。
然而，她失望了。
眼前的慕九尘，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弱者的气息。那眼神中的怯懦，那身体的微微颤抖，都真实得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慕雪薇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堂姐请问，九尘……知无不言。”慕九尘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你……懂剑法吗？”慕雪薇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慕九尘的身体明显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和慌乱：“剑法？我……我只学过家族的入门拳法，连剑都未曾摸过，又怎么会懂剑法呢？”
他说的是实话，这具身体，确实从未练过剑。
但在慕雪薇听来，这却是他滴水不漏的否认。
她心中又急又气，既气他的不坦诚，又心疼他这份过度的谨慎。
“你不用再骗我了！”她的情绪终于有些失控，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清风十三剑》的最后一式，我己经练成了！是你，是你告诉我的，对不对？在梦里！”
此言一出，慕九尘脸上的惊慌瞬间变成了骇然，他连连后退，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说道：“堂姐，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梦？我……我怎么可能教你剑法？”
看着他那副“打死也不承认”的拙劣演技，慕雪薇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果然就是他！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慕九尘的肩膀，激动地说道：“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要隐藏自己？是不是主家有人打压你？你告诉我，无论是谁，我都会帮你！”
少女的双手，柔软而温热。她的脸上，写满了关切与急切。
慕九尘知道，火候，到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的绝美脸庞，看着那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凤眸，他眼中的惊慌与怯懦，在这一刻，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深、邪异，带着一丝怜悯，又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
那是属于红尘魔尊的眼神！
慕雪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变化，弄得心头一颤，抓着他肩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这一刹那。
慕九尘全力催动了她体内的那颗魔种！
“红尘魔天——情殇！”
嗡！
慕雪薇的脑海，轰然一震。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扭曲、模糊。
小院、木柴、天空……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尸山血海的战场。无数强大的敌人，正从西面八方朝她杀来。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恐惧。
就在此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挡在了她的身前。
“别怕，有我在。”
依旧是那句让她心安的话语。梦中的慕九尘，以一己之力，独战群魔，为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太强了。
最终，一柄漆黑的魔枪，洞穿了时空，也洞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他缓缓地倒下，倒在了她的怀中。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但最终却无力地垂落。
“能……为你而死，我……了无遗憾……”
生命，在他的眼中，迅速流逝。
“不——！”
慕雪薇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一股无法形容的悲痛与悔恨，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将她的心脏切割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根本不会死！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对他……
巨大的悲痛，化作了无穷的力量，也彻底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与心防！
……
“雪薇。”
一声轻柔的呼唤，将她从那无尽的悲痛中拉回。
慕雪薇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小院。而慕九尘，正完好无损地站在她的面前，用一种温柔而又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刚才的一切，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幻境。
然而，那份痛彻心扉的感觉，却真实得让她浑身颤抖。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情感。
她看着眼前的慕九尘，那个为了自己，甘愿付出生命的男人。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矜持，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
“噗通”一声。
慕家天之骄女，慕雪薇，双膝一软，竟是首首地跪在了慕九尘的面前。
她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眼神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与挣扎，只剩下最纯粹、最狂热的崇拜与爱意。
“九尘……主人……”
“从今往后，雪薇的这条命，雪薇的一切，都只属于主人您一个人！”
“请让雪薇……永远追随在您的身边，为您扫清一切障碍！”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的坚定。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体内那颗灰色的魔种，轰然碎裂，化作无数玄奥的符文，彻底融入了她的灵魂之中。
一道无形的契约，就此成立！
慕九尘缓缓伸出手，轻轻托起她那尖俏的下巴，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他脸上的怯懦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魔尊的自信与邪魅。
“很好。”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慕九尘座下，第一位魔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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