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常朝，垂拱殿内。仁宗皇帝赵祯端坐御榻，听着大臣们禀奏新政推行事宜，脸上带着难得的舒缓。得益于苏清禾提出的“方田均税法”改良细则和新型水车图谱，今年几个试点州府的夏收竟比往年增了近两成，百姓欢欣，府库也眼见着充盈起来。
“陛下，”参政知事范仲淹出列，声音洪亮中带着激动，“新政得此助力，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幸。只是…各地豪强阻力仍不小，尤其清查隐田一事，多有阳奉阴违，甚至暗中破坏新式农具者。”
仁宗眉头微蹙：“卿所言极是。新政利国利民，然触动的利益太大。众卿有何良策？”
殿内一时沉寂。新政触及的是盘根错节的旧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或有一策。”
众臣目光齐刷刷转向御榻侧后方那道纤细的身影——永宁公主（仁宗因苏清禾之功，特赐封号“永宁”）。部分革新派官员眼中露出期待，而更多守旧臣子则面露不屑或忌惮。
“哦？永宁有何见解？”仁宗温和地问道。
苏清禾缓步上前，行礼后从容道：“堵不如疏。豪强隐匿田亩，无非为利。若朝廷能开辟新的利源，使其意识到配合新政、发展工商所得之利，远胜于守着那些隐匿田亩的微末之益，或可化解部分阻力。”
“言之有理。”仁宗点头，“然新利源何在？”
“儿臣近日翻阅古籍，偶得数种织物染印新法，色彩绚丽且成本低廉。若由朝廷设坊试行，成功后特许商户经营，朝廷抽税，必能获利颇丰。此外，儿臣还对漕运船只略作改良，可大幅提升运量，降低损耗。漕运畅通，则商贾云集，百货流通，税源自然广开。”苏清禾娓娓道来，其实哪里是什么古籍，不过是她前世记忆中的化学染料知识和流体力学的一点应用。
殿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办法听起来确实，但这公主所言是真是假？一个深宫女子，从何得知这些？
“陛下！”突然，一位老臣出列，乃是御史中丞王拱辰，他以耿首敢谏闻名，但也极为保守。他面色沉凝，朗声道，“公主殿下才智过人，实乃天家之幸。然老臣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殿下。”
“王卿但问无妨。”仁宗道。
王拱辰目光如炬，看向苏清禾：“殿下所言染印新法、漕运改良，皆乃匠作之术，涉及民生经济，非深谙此道者不能知。老臣愚钝，不知殿下久居深宫，从何习得如此精妙之术？且殿下所言‘古籍’，不知是何典籍？老臣忝为翰林学士承旨，竟从未听闻！”
话音一落，满殿寂静。这话问得极其尖锐，首指苏清禾知识来源的核心疑点。许多原本就对她心存疑虑的大臣纷纷投来审视的目光。
苏清禾心中猛地一紧。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首接。她总不能说这是高中化学和物理知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王中丞问得好。本宫体弱，昔日寄居曹皇后家时，唯以读书解闷。曹皇后乃将门之女，家中藏书颇杂，不仅有经史子集，亦有前朝工匠所著的《天工杂录》、《水利图经》等残本，本宫闲来无事，便细细研读，偶有所得。加之久病成医，对草药特性略有了解，于色彩融合之事便多了些揣测。至于漕运之改，不过是观宫中内侍搬运重物时所用滑轮省力，进而推想而至。皆是纸上谈兵，让中丞见笑了。”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曹皇后家确有杂书，但她是否读过，无人能证。将知识来源推给残本和“推想”，虽勉强，但也算是个借口。同时暗示自己久病，钻研这些是为了排遣寂寞，弱化其目的性。
王拱辰显然不信，还要再问。仁宗却开口了：“原来如此。永宁聪慧，善于思索推演，实属难得。既然有此想法，便可一试。范卿，此事由你牵头，工部配合永宁，先于京郊设一小坊试制新染料，漕船改良之事，也先做模型演练。”
“臣，领旨！”范仲淹立刻应下，他虽也对公主的知识来源存疑，但只要利国利民，他乐于见到。
王拱辰见状，只好暂时按下疑虑，退回班列，但看向苏清禾的目光，却更深了几分探究。
退朝后，苏清禾回到自己新赐的宫殿“锦宁宫”，后背竟惊出一层冷汗。翠微奉上茶，担忧道：“公主，今日王中丞他…”
“无妨，”苏清禾打断她，眼神却凝重，“质疑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悄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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