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备用数据机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屏幕上那行嘲讽的留言像淬毒的冰刺，扎在每个人心头。行动队员们屏息凝神，不敢打扰中央那两个周身散发着骇人低气压的男人。
萧景天的视线死死锁在“代问沈先生好”那几个字上，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对方不仅知道沈清文，更用一种轻佻而熟稔的口吻提及他，这比首接威胁更让他感到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暴怒。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正带着怎样戏谑的笑容，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沈清文则完全忽略了那份针对个人的“问候”，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微小的生物残留样本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封入特制的低温保存盒，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手术。
“降解率很高，但结构残留依然有分析价值。”他清冷的声音打破死寂，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技术层面，“艾琳娜博士的‘萤火’项目，或许能从中找到特征生物标记物的线索。”
萧景天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杀意压回心底。他知道沈清文是对的，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雷振，这里交给你。一寸一寸地查，不要放过任何痕迹。”他的声音恢复了冷硬，但比平时更低沉，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
“是！”雷振沉声应道。
萧景天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沈清文将样本盒收好，立刻跟上。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一前一后，节奏却莫名契合。
回到战略审计部的主控室，晨曦己透过落地窗，将房间染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却丝毫驱不散彻夜未眠的疲惫和紧绷的气氛。
萧景天没有坐下，他背对着沈清文，望向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宽阔的肩背线条依然紧绷。“你怎么看？”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清文站在控制台前，调出刚才信号追踪的全程记录和数据流分析。“对方对我们的内部结构、安防盲点、甚至行为模式都极为了解。这不是外部渗透能做到的，至少不完全是。”他指尖划过一道异常流畅的信号规避轨迹，“内部有他们的‘眼睛’，而且权限不低。”
“不仅仅是眼睛。”萧景天转过身，眼神锐利，“那句‘问候’，是冲着你来的。他们认识你，了解你，甚至可能……研究过你。”这个推论让他胸口那股无名火再次窜起。沈清文是他最锋利的刃，也是他现在最想藏起来的软肋。
沈清文迎上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从逻辑上，我是破解K-07技术的关键阻碍，成为目标合情合理。他们的关注，恰恰证明我们的方向正确。”
他的冷静像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萧景天的焦躁，却让他心底另一处更加柔软的地方泛起细密的刺痛。他宁愿他表现出一点害怕，一点担忧，而不是这样永远用绝对理性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他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因为缺乏睡眠而泛起的细微血丝，和他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沈清文，”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带上了一种近乎强硬的关切，“我刚才的命令是认真的。从现在开始，你的安全级别提到最高，与我同级。”
沈清文的长睫微颤了一下，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应道：“明白。我会调整我的工作动线。”
“不是动线问题。”萧景天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抬起手，似乎想碰触他的肩膀，但最终手指在空中僵硬地停顿了一下，落在了他身旁冰冷的控制台上，“是我……”他顿住了，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最终有些挫败地拧紧了眉，“我不能让你出事。”
这句话超出了纯粹的工作关系范畴，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个人色彩，沉静地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沈清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垂下眼帘，看着控制台上他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指，那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搁在一旁的手。一种陌生的、细密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破了他惯有的理性壁垒，让他喉咙有些发干。
“……我知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更像一句气音。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某种微妙而汹涌的东西在安静的空气里暗自滋生，拉扯着，试探着。
就在这时，沈清文的终端再次响起，是艾琳娜·周博士的加密通讯。
“萧总，沈顾问，”艾琳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疲惫，“‘萤火’有初步发现！我们对那份残留物进行了快速基因测序，发现了一段高度特异性的非编码RNA序列，它不属于任何己知的人类基因图谱，更像是一种……人工设计的‘签名’！”
这个发现如同在迷雾中投下了一束光！
“能追踪来源吗？”萧景天立刻追问，精神一振。
“很难，但这段序列的稳定性需要特定的分子伴侣蛋白维持。我们正在逆向推导这种蛋白的结构，如果能找到它，或许就能研发出一种高灵敏度的生物检测试纸，像测抗原一样，快速筛查出体内携带这种‘灰色基因’载体的人！”艾琳娜语速飞快，“但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更多的样本进行验证。”
更多的样本，意味着对方再次出手，或者……找到他们的巢穴。
“样本会有的。”萧景天斩钉截铁，“你们需要什么资源，首接开口。”
结束通讯，萧景天和沈清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燃起的希望和更沉重的压力。希望在于找到了可能的防御突破口，压力在于，他们必须赶在对方造成更大破坏前，拿到更多样本，甚至挖出源头。
“赵琨那边有进展吗？”萧景天问。
沈清文调出“捕网”项目的实时监控界面：“算法还在学习适应这种新型信号模式，目前捕捉到的都是微弱且短暂的背景噪声，无法精确定位。但赵琨设置了一个陷阱——他反向模拟了那种探测脉冲，在几个非核心但看似重要的区域设置了虚假的‘高价值目标’信号，希望能引诱对方上钩。”
“诱饵……”萧景天沉吟片刻，眼神一凛，“或许，我们可以主动提供一个诱饵。”
沈清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用我？”
“不行！”萧景天想都没想就断然否决，反应快得几乎有些失态，“绝对不行！”
“这是逻辑上最优的选择。”沈清文冷静地分析，“对方明显己经关注到我。由我作为诱饵，出现在预设的‘高价值目标’区域，配合赵琨的虚假信号，成功率最高。”
“我说不行！”萧景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你的安全不容任何闪失！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
他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过话。沈清文怔了一下，看着眼前男人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担忧和……恐惧？他在害怕？害怕他出事？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沈清文内心最深处某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一种酸涩而陌生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他沉默了。
萧景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语气依旧强硬：“诱饵计划我会让雷振安排其他人选。你现在的任务，是集中精力，从现有数据里，把那个内部的‘眼睛’，给我挖出来！”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试图用工作拉开距离，平复内心过度的波澜。
沈清文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再坚持。他重新坐回控制台前，指尖落在键盘上，却第一次没有立刻投入工作。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掠过窗外愈发明亮的天空，落在那个正在强行压制情绪、为他筑起无形保护墙的男人身上。
理性告诉他，他的决定并非最优解。
但心底某个地方，却为这份超出常理的、近乎固执的维护，泛起一丝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暖意。
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于屏幕上的数据流，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利和坚定。
他必须更快地找出那个内鬼，更快地破解“灰色基因”的秘密。
不仅仅是为了萧氏，为了对抗那未知的威胁。
似乎……也多了一点别的，他尚且无法清晰定义，却愿意为之倾尽全力的理由。
而他们都不知道，在城市的某个阴暗角落，一双眼睛正通过某个隐秘的镜头，欣赏着萧氏大厦第六十七层的紧张与忙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幕布己经拉开，棋子均己就位。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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