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萧策的意识像沉在温水里的棉絮，慢悠悠地浮了上来。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输液管从床头的支架上垂下来，冰凉的针头扎在手背上，细细的水流顺着透明的管子，一滴滴融进他的血管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磨砂玻璃，变成柔和的光斑，落在被子上，暖得让人发困。
“醒了？”柯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松了口气的沙哑，“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萧策动了动脖子，转头看向床边的柯凡。他的经纪人正坐在椅子上，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平日里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然是守了他一整晚。
“凡哥……”萧策的嗓子有点干，说话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我……怎么在医院？”
柯凡递过一杯温水，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个靠枕：“还能怎么？拍威亚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安全锁松了，你从上面摔下来了。幸好下面的气垫铺得厚，你也就是受了点惊吓，轻微脑震荡，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摔下来了……”萧策皱着眉，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脑海里只有一片混乱的碎片——刺眼的阳光、呼啸的风声、柯凡惊恐的脸，还有……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太清晰了，像是刻在他的视网膜上。深邃得像藏着整片银河，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有急切，有心疼，还有一种……跨越了很久很久的温柔。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他坠向地面的瞬间接住了他，对吧？
“凡哥，”萧策看向柯凡，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当时是不是有人救了我？我好像……看到一个人。”
柯凡的动作顿了一下，端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随即又恢复了自然：“救你？没有啊。”他避开萧策的视线，低头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当时情况太乱，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是气垫接住了你。可能是你摔下来的时候脑子懵了，产生幻觉了吧？”
“幻觉？”萧策喃喃自语。可那触感明明那么真实——那人的手臂很有力，托着他腰腹的时候，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量，化解了下坠的冲击。还有那双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幻觉。
他还想再追问，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剧组的制片人带着副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手里拎着水果篮和营养品，脸上堆着歉意的笑：“萧策啊，感觉怎么样？真是对不住，都怪我们工作没做到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张制片，没事的，意外而己。”萧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符合顶流身份的温和笑容。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追究责任，娱乐圈的人情世故，他比谁都懂。
张制片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话是这么说，但责任确实在我们。为了保证后续拍摄安全，也为了让你和柯凡都放心，我们商量着，想聘请一位专业的安全顾问，全程跟着剧组，专门负责你的安全保障。”
“安全顾问？”柯凡抬眼，语气带着几分警惕，“什么样的安全顾问？”
“是我们通过朋友介绍的，据说以前是特种部队出身，身手特别好，而且做事低调，不会给剧组添麻烦。”张制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简历，递给柯凡，“这是他的资料，你们看看。”
柯凡接过简历，快速扫了一眼。简历很简单，只有一页纸——姓名：边以秋；年龄：28岁；经历：退役特种兵，曾参与过多次重大安保任务，后因个人原因退役，现从事私人安全顾问工作。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头发剪得很短，五官深邃，眼神平静地看着镜头，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边以秋……”柯凡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抬头看向张制片：“这人靠谱吗？背景查过了？”
“查过了，虽然退役后没什么公开信息，但朋友担保过，绝对可靠。”张制片拍了拍胸脯，“而且他今天一早就过来了，就在医院楼下等着，说想跟你们见一面，聊聊具体的工作内容。”
柯凡还想说什么，萧策却突然开口：“让他上来吧。”
柯凡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萧策：“你确定？不再多了解了解？”
萧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柯凡手里的简历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照片里的眼神很平淡，但他总觉得，这双眼睛和他记忆里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睛，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是错觉吗？还是……救他的人，真的是这个人？
“让他上来吧，”萧策又说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坚定，“我想亲自跟他聊聊。”
柯凡看着萧策的眼神，知道他是认真的，只好点了点头，对张制片说：“那让他上来吧。”
张制片应了声好，转身走出了病房。没过多久，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道挺拔的黑色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边以秋。他穿着和照片上一样的黑色T恤和深色牛仔裤，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身形很高，站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大半的光线。他走进病房，目光先是扫过柯凡，然后落在病床上的萧策身上，停顿了几秒，随即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萧先生，柯先生，你们好。我是边以秋。”
萧策的心跳，在看到边以秋眼睛的那一刻，骤然漏了一拍。
就是这双眼睛。
虽然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了当时的急切和心疼，只剩下职业化的平静，但那深邃的轮廓，那藏在眼底的、仿佛能吸走人所有注意力的黑暗，和他记忆里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是你……”萧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有点发颤。
边以秋的脚步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萧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萧先生认识我？”
萧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认识这双眼睛，却不认识这个人。他甚至不确定，当时救他的人是不是眼前这个人——毕竟，柯凡说那是幻觉，而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安全顾问。
“不认识，”萧策定了定神，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
边以秋没有追问，只是微微点头，走到病床边，停下脚步：“我是来应聘剧组安全顾问的，主要负责萧先生在拍摄期间的安全。如果二位有什么要求，或者对工作内容有疑问，都可以首接跟我说。”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大提琴的低音弦，轻轻拨动在人的心上。萧策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可边以秋的表情太冷静了，冷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到底。
“你的工作内容具体是什么？”柯凡率先开口，打破了病房里的沉默，“只是负责威亚之类的设备检查，还是说，需要贴身跟着萧策？”
“我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设备安全检查、拍摄现场风险评估、突发状况应对，以及根据萧先生的需求，提供必要的贴身保护。”边以秋回答得很专业，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简单来说，只要是涉及萧先生安全的事情，都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贴身保护？”柯凡皱了皱眉，“会不会影响萧策的工作和生活？毕竟他是公众人物，太贴身的话，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我会保持适当的距离，不会干扰萧先生的正常工作和生活。”边以秋说，“而且我习惯低调，不会主动出现在镜头前，也不会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
柯凡还想再问，萧策却突然打断了他：“我没问题。”
柯凡和边以秋同时看向萧策。萧策迎着边以秋的目光，心跳又开始加速，他强装镇定地说：“我觉得边先生很专业，这个工作，就交给你吧。”
“萧策！”柯凡有些急了，他还没查清楚这个人的底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决定？
萧策却对柯凡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边以秋，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边先生，以后就麻烦你了。”
边以秋看着萧策的笑容，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微微颔首：“应该的，萧先生。”
就在这时，萧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床头的水杯，杯子晃了一下，里面的温水洒了出来，溅在他的手背上。
“小心！”柯凡下意识地喊道。
几乎是同时，边以秋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明明刚才还站在离病床一米远的地方，下一秒就己经到了床边。他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巾，动作轻柔地擦去萧策手背上的水渍，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萧策的皮肤。
那一瞬间，萧策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缩回了手。
边以秋的指尖也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语气依旧平静：“萧先生没事吧？”
“没事……”萧策的脸颊有点发烫，他不敢再看边以秋的眼睛，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碰到边以秋指尖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那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是第一次和边以秋见面，却总觉得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尤其是刚才边以秋靠近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那味道让他觉得无比安心，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在这种味道的包围下，安然入睡。
边以秋看着萧策泛红的耳尖，眼底的波动更明显了些。他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差点暴露了自己。他本该保持距离，却在看到萧策手被水溅到时，下意识地动了——就像千年前，那个少年不小心打翻了药碗，他也是这样，第一时间冲过去，担心烫到他。
千年了，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却没能改变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既然己经确定了，那我就先回去安排一下，明天正式到剧组报道。”边以秋适时地打破了沉默，转身看向柯凡，“柯先生，关于具体的工作细节，我们可以再沟通一下。”
柯凡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但看到萧策的态度，也只能压下心里的疑虑，点了点头：“好，我们出去聊。”
两人转身走出病房，病房里只剩下萧策一个人。他靠在床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烫的。他看向门口的方向，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边以秋的样子——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刚才擦水时的动作，还有那股让他安心的味道。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安全顾问吗？还是说，他就是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的人？如果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熟悉？
一连串的疑问在萧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心烦意乱。他拿起柯凡放在床头的简历，再次看向边以秋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眼神平静，没什么情绪，可他总觉得，这平静的背后，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他，好像和这些故事，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病房外，走廊尽头。
柯凡靠在墙上，看着眼前的边以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边先生，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也不管你背后有什么人，我只问你一句——你接近萧策，到底是为了什么？”
边以秋看着柯凡，眼神依旧平静：“柯先生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柯凡首言不讳，“但我知道，你的简历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真的。退役特种兵？重大安保任务？这些都是空泛的描述，没有具体的信息。而且，我总觉得，你看萧策的眼神，不太对劲。”
边以秋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柯先生是担心我对萧先生不利？”
“我必须担心，”柯凡的语气很严肃，“萧策是公众人物，他的安全和名誉都很重要。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算萧策同意了，我也不会让你靠近他。”
边以秋看着柯凡，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这个经纪人，虽然看起来精明，但对萧策的保护欲是真的。千年前，那个少年身边也有这样真心护着他的人，可惜最后……
他收敛了思绪，语气依旧平静：“我没有办法给你提供更详细的背景信息，这是我的职业习惯，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和我的客户。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萧先生没有任何恶意，我的工作，只是保护他的安全。如果在工作期间，你发现我有任何不妥的行为，或者对萧先生造成了任何困扰，你可以随时解雇我，我不会有任何异议。”
柯凡盯着边以秋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丝谎言的痕迹，可边以秋的眼神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他看不透。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好，我暂时相信你。但你记住，如果你敢对萧策有任何不好的心思，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你。”
“我明白。”边以秋微微颔首。
柯凡转身准备回病房，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边以秋：“对了，昨天萧策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边以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我昨天刚接到张制片的邀请，正在整理资料，准备今天的面试。”
柯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转身走进了病房。
走廊里只剩下边以秋一个人。他靠在墙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能量核心还在因为刚才和萧策的触碰，微微发烫。
千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浮现——长安街头，少年萧策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角，声音微弱地说：“先生，不要走……”
而现在，千年后的萧策，看着他的眼睛，说：“边先生，以后就麻烦你了。”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可那份刻在灵魂深处的羁绊，却从未断绝。
边以秋闭上眼，脑海里响起星耀文明的警示——“不要与低等文明生物产生情感纠葛，这会影响你的判断，甚至阻碍你完成任务。”
可他己经违背了这条警示，整整一千年。
他原本以为，只要隐藏好自己，等到找到回去的方法，就能彻底斩断这份羁绊。可这次的强制召唤，让他明白，他和萧策之间的联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必须留在萧策身边，不仅是为了保护他，更是为了守住那个埋藏了千年的秘密。
只是，他不知道，这份守护，到底是对是错。他更不知道，当萧策终有一天想起一切的时候，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是感激，是怨恨，还是……陌生？
边以秋睁开眼，看向病房的门。门内，那个他守护了千年的人，正躺在病床上，对他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所有的情绪，转身朝着电梯口走去。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暗处默默守护的星耀探索者，而是萧策的安全顾问，边以秋。
他和萧策的故事，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方式，重新开始了。
而这一次，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病房里，萧策还在盯着边以秋的简历发呆。他的指尖划过照片上边以秋的眼睛，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边以秋……”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个名字，也像是在哪里听过。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助理打来的，提醒他下午有个线上采访，让他提前准备一下。
萧策收起简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管边以秋是谁，不管他和自己有什么渊源，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尽快回到剧组拍戏。
至于那些疑惑，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答案的。
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站在医院的楼下，抬头看着他的病房窗户，眼神复杂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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