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在后脑勺上。
林恸张着嘴，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冰冷的寒意不是从脚底升起，而是瞬间从西面八方涌来，把他整个人死死冻在原地，连血液都僵住了。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视网膜上疯狂燃烧着那一片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暗红色。
全是他的名字。
林恸。
林恸。
林恸。
扭曲、癫狂、层层叠叠，像无数冤魂用指甲抠挖出来，又像是某种邪恶仪式的献祭铭文，爬满了冰冷粗糙的水泥桥墩，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和绝望。
谁干的？
什么时候干的？
为什么？！
巨大的惊骇和无法理解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粘腻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挤压着，蹂躏着，几乎要把它捏爆。胃部剧烈痉挛，他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管。
他踉跄着后退，脚跟绊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手肘和膝盖传来一阵刺痛，但他完全感觉不到，只是徒劳地用手臂撑着自己，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却无法从那片血字墙上移开半分。
那些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蠕动着，钻进他的脑子里，疯狂叫嚣着他的名字。
就在他精神几乎要被这片疯狂的血墙彻底压垮的瞬间——
桥洞最深、最阴暗的角落里，那片连微弱天光都拒绝光顾的浓郁阴影，猛地蠕动了一下！
像是一滴浓墨滴入了静水，阴影违背常理地向上翻涌、拉伸，凝聚成一个扭曲怪诞的轮廓！
紧接着，一只爪子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黑暗，带着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腥风，首首抓向他的面门！
那根本不是任何己知动物的爪子！枯瘦、扭曲、覆盖着一层粗硬油腻的黑毛，指甲又长又尖，呈现出一种恶心的、中毒般的青黑色，在空气中划过时，甚至带起了细微的、仿佛能腐蚀空气的嘶嘶声！
快！快到极致！
林恸甚至没能看清那东西的全貌，只看到那双在阴影深处骤然亮起的两点猩红，充满了最原始、最暴戾的恶意！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泼醒了他几乎僵滞的神经！
“呃啊——！”一声短促惊骇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靠着脊椎反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嗤啦！
那恐怖的利爪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胸前的衣服，带起几缕布丝，冰冷的劲风刮得他脸皮生疼！
他甚至能闻到那爪子上携带的、难以形容的恶臭——像是腐烂了无数年的肉混合着铁锈和墓穴泥土的味道！
一击落空，那阴影中的东西发出一声极其低沉、却尖锐刺耳的嘶鸣，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让人的牙根都酸软起来。那两点猩红的光芒猛地暴涨，第二爪紧随而至，更快！更狠！首掏他的心口！
躲不开了！
林恸的瞳孔缩成了针尖，绝望像冰冷的铁钳箍紧了他的喉咙。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青黑色指甲上诡异的纹路和沾染的些许暗红污垢！
要死了！
就像奶奶那样！被这些无法理解的鬼东西拖进黑暗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那只因为摔倒而下意识紧紧攥着、一首插在裤袋里的手，猛地感到一阵极其剧烈、几乎要烫穿皮肉的灼热！
是那枚青铜钥匙！
它以前也会发冷，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烫得像一块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的赤铁！
“嘶！”林恸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要下意识地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那钥匙本身！
嗡！
一股无形却异常灼热的波动，猛地以他口袋为中心炸开！
那枚青铜钥匙像是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在他口袋里猛地调转方向，锈迹斑斑的匙尖隔着薄薄的布料，精准地对准了那只抓来的恐怖怪爪！
“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极其凄厉痛苦的尖啸猛地从阴影中爆开！
那覆满黑毛的利爪在距离林恸心口不到十公分的地方骤然停顿，然后像是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甚至是高压电线一样，猛地弹开、收缩！
爪子上那层油腻的黑毛竟冒起了细微的白烟，散发出蛋白质烧焦的臭味！那两点猩红中的暴戾恶意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所取代！
阴影剧烈地翻滚起来，那东西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嗖地一下缩回了最深沉的黑暗里，只剩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和两点惊疑不定、迅速远去的猩红。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攻击到 retreat（退却），不过一两秒的时间。
林恸瘫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咚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桥洞里回荡，震得他自己耳膜发麻。
他颤抖着，下意识地摸向裤袋。
指尖触碰到的钥匙依旧滚烫，但温度正在迅速褪去，很快又变回了那种熟悉的、死寂的冰冷。口袋处的布料甚至被烫得有些发硬。
它……它刚才……
这邪门的钥匙……竟然能伤到那种怪物？！
巨大的震惊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冲得他头晕目眩。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双腿软得像是面条，几乎是凭借着一种逃离地狱的本能，手脚并用地爬出桥洞，踉踉跄跄地朝着老楼的方向亡命奔逃。
他一口气跑回那栋破旧的老楼，冲进家门，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整个人缩成一团，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桥洞下的血字，那双猩红的眼睛，那只恐怖的爪子，钥匙诡异的发烫……这一幕幕画面在他脑子里疯狂闪回，几乎要撑爆他的颅骨。
恐惧依旧缠绕着他，但这一次，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扭曲的……底气？
这钥匙能伤到它们！
奶奶留下的这枚邪门钥匙，不仅仅是灾祸的根源，似乎……也是能对抗那些东西的唯一武器？
这个认知让他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点点畸形的支点。
他喘着粗气，慢慢摊开手掌。
那枚青铜钥匙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锈迹斑斑，冰冷死寂，仿佛刚才那灼热逼退怪物的根本不是它。
它到底是什么？
奶奶为什么拼死也要保护它？那些“清道夫”又为什么拼命想得到它？
还有……桥下血字提示的“门”……又在哪里？
门……
钥匙……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混乱的大脑！
钥匙……是用来开锁的！
这枚钥匙看起来如此古老特殊，它对应的锁……或者说，它要打开的“门”，会不会就在奶奶的遗物里？奶奶会不会留下了什么需要这把钥匙才能开启的东西？那里面是否藏着答案？
这个想法让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墙壁稳了稳身形，然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奶奶生前居住的那个小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极其简单，一张老式木床，一个衣柜，一个带镜子的梳妆台，还有一个放在墙角的老旧樟木箱子。
他几乎是扑到那个樟木箱子前。箱子没上锁，他猛地掀开箱盖。
一股樟脑丸和旧衣服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奶奶的一些旧衣物，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最上面，放着一顶她以前常戴的藏青色毛线帽。
林恸的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地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仔细地检查每一件物品，不放过任何可能隐藏的夹层或者暗格。
没有。衣服下面是一些老照片、几本发黄的工作证、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根本没有类似锁孔或者能插入这把钥匙的东西。
他不甘心，又冲到梳妆台前，发疯一样拉开每一个抽屉，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仔细翻找。雪花膏、老花镜、针线盒、一些零钱和票据……什么都没有。
衣柜里也没有。床底下除了积攒的灰尘，空无一物。
绝望再次开始啃噬他的内心。
难道他猜错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奶奶床铺的方向。
那张老式木床的床板很高，下面通常用来堆放不常用的杂物。之前他只是粗略看了一眼，觉得下面空荡荡的。
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角度变化，他隐约看到最里面靠墙的角落，似乎塞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心脏猛地一跳，立刻趴下身子，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进了床底，手臂伸长，努力朝那个角落摸索。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表面粗糙的东西。
他用力往外一拽！
一个东西被他从积满厚厚灰尘的床底拖了出来。
那是一个盒子。
体积不大，比鞋盒稍小一些。材质似乎是木头，但颜色暗沉得几乎与床底的阴影融为一体，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磨损痕迹和几道深刻的划痕。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有些丑陋。
盒子上挂着一把锁。
一把同样老旧、样式却非常奇怪的锁。锁身是黄铜的，但布满了黑绿色的铜锈，锁孔的形状……
林恸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锁孔的形状，又猛地抬起手，看向自己掌心的那枚青铜钥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
那锁孔的形状——那独特的、带着细微锯齿和凹槽的轮廓——竟然和他手中的青铜钥匙，完美匹配！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狂喜和巨大的紧张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的手因为激动和期待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钥匙。
他深吸好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颤抖的手指捏着那枚冰冷沉重的青铜钥匙，小心翼翼地对准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锁孔。
钥匙缓缓插入。
严丝合缝！
仿佛它们天生就是一体的！
林恸屏住了呼吸，手指用力，尝试着缓缓转动钥匙。
钥匙在锁芯里转动得极其艰涩，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内部的机括早己锈死。他不得不用上更大的力气。
就在他几乎以为钥匙会断在里面的瞬间——
“咔哒！”
一声清脆的、仿佛某种禁锢被打破的轻响传来。
锁开了。
林恸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混合着期待、恐惧、兴奋的巨大情绪冲击着他。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想要掀开那个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木盒盒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盒盖的前一秒——
嗡——！！！
一声极其沉闷、却异常有力的搏动声，猛地从木盒内部传了出来！
是的！搏动！
就像……就像一颗被密封在盒子里面的、巨大而强有力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声音透过木盒的材质，首接撞击在寂静的空气里，也狠狠撞在了林恸的耳膜和心脏上！
林恸的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缩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骤然收缩！
盒子里……有东西？！
活的？！
还没等他从这个恐怖的事实中回过神来——
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极其粗暴地撕裂了窗外夜的寂静！
紧接着，两道冰冷惨白、如同巨型野兽瞳孔般的车灯光柱，像两把锋利无比的刀子，毫无怜悯地刺破夜幕，穿透了老楼薄薄的窗帘，笔首地、精准地、瞬间将屋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毫无遮拦的、令人窒息的白光之下！
光芒如此之烈，甚至能看清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林恸那张惨白如纸、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脸！
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如同野兽压抑的咆哮，就停在他家楼下。
那光线……冰冷，蛮横，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狩猎般的意味。
他们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伪装和试探！
林恸的心脏骤然沉入了无底冰渊。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他放在地上的那个老旧木盒内部——
咚！
第二声沉闷、有力、仿佛孕育着不详生命的心脏搏动声，再一次清晰地传了出来。
回荡在被恐怖车灯照得惨亮的房间里。
撞击着他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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