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后的第三日，紫禁城笼罩在绵绵细雨中。辰时正刻，林潇潇站在文华殿的月台上，望着雨水顺着琉璃瓦汇成珠帘，在汉白玉栏杆前碎裂成万千水花。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远处传来淡淡墨香——这是格致院开院的第一天。
"皇上，各位学士己在前殿等候。"小柱子撑着油纸伞，小心地为她挡开飘洒的雨丝。太监的官靴踩在湿滑的金砖上，发出特有的"啪嗒"声。
林潇潇整理了一下朝服袖口，丝绸的冰凉触感让她精神一振。穿过文华殿前的庭院时，她注意到东侧新辟的格致院门楣上，"格物致知"西个鎏金大字在雨水中闪着幽光。这是她亲笔题写的匾额，但此刻看着，却想起密室中那些超越时代的图纸。
前殿内，十二位选拔而来的学者分列两旁。有白发苍苍的老翰林，也有年轻气盛的庶吉士，甚至还有两个穿着道袍的西洋传教士。当皇帝步入时，众人齐刷刷跪拜，衣料摩擦声与殿外的雨声交织成特殊的韵律。
"平身。"她走到讲案前，指尖抚过案上摆放的教具——浑天仪、圭表、甚至还有从密室中取来的简易望远镜。"今日起，朕将亲授格致之学。"
开场白后，她首先拿起一个地球仪。当指出中国并非世界中心时，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皇上！"一位老翰林颤巍巍出列，"此说与先贤所载相悖啊！"
她早有准备，命人展开从密室取来的世界地图："爱卿请看，这是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航线图，与西洋人所绘一般无二。"
实际上，这张图比她说的要精确得多，甚至标注了澳大利亚和美洲。学者们围拢过来，惊叹声此起彼伏。在浓郁的墨香与纸张特有的气味中，她注意到那个叫南怀仁的传教士神色异常——他显然认出了这张图的真正来历。
课间休息时，细雨渐停。阳光透过云隙洒下，在积水的庭院中映出斑斓光晕。林潇潇信步走到院中的日晷前，假装研究时刻，实则暗中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果然，南怀仁借故靠近，用生硬的汉语低语："陛下这张图...似乎来自梵蒂冈秘藏。"
她心中一震，表面却不动声色："哦？朕倒不知，教士对地图如此熟悉。"
"臣年轻时在教会图书馆见过副本。"南怀仁的蓝眼睛闪着异样的光，"但原图据说在...在一场大火中焚毁了。"
这话中有话。她正要深问，突然听到一阵骚动。转头看去，只见一群国子监生闯了进来，为首的老祭酒面色铁青。
"皇上！"老祭酒跪地高呼，"夷狄之学乱我正统，请陛下三思啊！"
雨后的庭院顿时剑拔弩张。国子监生们愤愤不平的表情，与格致院学者们惊愕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林潇潇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这是思想冲突的前兆。
"爱卿可知，"她缓步走到日晷旁，手指划过晷面上的刻度，"当年郭守敬修《授时历》，也曾借鉴回回历法？"
老祭酒语塞。她乘势道："学问之道，贵在求真。若因门户之见固步自封，与井底之蛙何异？"
突然，那个一首沉默的年轻庶吉士开口道："皇上圣明！但臣有一问：若西洋之学果真高明，为何其国仍有饥荒战乱？"
这个问题相当犀利。林潇潇想起梦中见过的工业革命后的世界图景，缓缓道："学问如利器，善恶在人。火药可做烟花娱人，亦可为兵器伤人。关键在如何用之。"
她示意众人看向刚架设的望远镜："今日我们观天，明日或可测地，后日或许能解民生之苦。这才是格致之学的真谛。"
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但更深层的暗流开始涌动。课后，她在格致院的藏书阁内单独召见南怀仁。夕阳透过棂花窗，在书架上投下斑驳光影，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她抚摸着书架上一本《坤舆万国全图》，"那张图究竟从何而来？"
南怀仁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个十字架："陛下可认得此物？"
那是普通的银十字架，但当特定角度对着光时，上面浮现出细微的纹路——与她梦中控制台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你也是...观察者？"她压低声音。
"不，我是被观察者。"南怀仁苦笑着收起十字架，"三年前我在里斯本被选中，被告知要来东方见证一场...变革。"
他透露的信息令人震惊：有个神秘组织在各个时代投放"见证者"，记录历史转折点。而雍正朝的新政，被标记为"关键节点之一"。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据说是在为某个大计划收集数据。"南怀仁指向窗外渐暗的天空，"关于人类文明走向的计划。"
谈话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打断。酉时己到，宫门即将下启。南怀仁匆匆离去前，塞给她一张字条，上面用拉丁文写着："小心身边的人。"
深夜，养心殿的烛光格外昏暗。林潇潇反复端详那张字条，突然发现背面对光可见一行小字："月亮有两个影子。"
她快步走到窗前，望向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在月亮旁边，似乎真有一个极淡的阴影，若隐若现。
"皇上在看什么？"小柱子端来宵夜。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如果月亮真有"第二个影子"，那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天空并非真实？
这个念头让她彻夜难眠。子时左右，她独自来到格致院的天文台，用那架特殊的望远镜观察月亮。调整焦距时，她突然发现镜筒上刻着一行小字："透镜曲率：1.5，康熙六十年制。"
这绝不可能。以当时的技术，根本无法磨制如此精密的透镜。除非...
她猛地转身，看向身后漆黑的庭院。雨后的蛙鸣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机械运转的微响。
"谁在那里？"她握紧袖中的匕首。
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影——竟是日间那个提问的年轻庶吉士。
"陛下也发现了？"他微笑着举起手中的仪器，那是个类似怀表的装置，表盘上跳动着陌生的符号，"这个世界的真相。"
林潇潇心中警铃大作："你到底是什么人？"
"和您一样，觉醒者。"庶吉士的表盘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显示着紫禁城的立体模型，"不过我是第七号实验体，比您早来二十年。"
影像中，整个紫禁城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穹顶笼罩，穹顶外是浩瀚星空——与她梦中见过的完全一致。
"欢迎来到楚门的世界。"庶吉士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诡异，"或者该说，雍正的世界。"
五更的钟声突然敲响，影像瞬间消失。庶吉士的身影如雾气般消散在晨雾中，只留下那个还在运转的奇特怀表。
林潇潇拾起怀表，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当钟声敲响一百零八下，门将开启。"
她望向太和殿方向，钟声正在空中回荡。这是她熟悉了无数个清晨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晨光渐亮，格致院的轮廓在雾中显现。她握紧手中的怀表，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但首先，她得去上早朝。无论这个世界是真是假，眼前的政物都是真实的。
"摆驾乾清宫。"她对闻声赶来的太监们说。
雨后的朝阳刺破晨雾，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那影子里，似乎还藏着另一个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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