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脚步近了，八爷府里处处悬着红灯笼，连廊下的积雪都像是裹了层暖意。
腊月二十九那日，八爷让人传话来，说除夕要到若兰院里守岁。
消息传到明慧耳中时，她正亲手给炭火盆里面添银霜炭，闻言 “哐当”一声将铜铲掷在地上，火星溅到锦缎裙摆上，烫出个黄豆大的洞。
“罢了，贝勒爷愿意去，便去吧。”
“只怕明年…”
明慧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伏案写了一封信，交给贴身丫鬟送了出去。
若兰院里此刻却静悄悄的。
若曦帮着丫鬟们贴完最后一张福字，回头见若兰正对着镜台发呆。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色绣银丝的旗袍，衬得原本素净的脸庞添了几分柔色。
“姐姐，八爷要来守岁，你好像并不意外？”
若曦挨着她坐下，若兰拿起一支珍珠步摇簪在了她发间。
若兰望着镜中两人的倒影，笑着对若曦说：“他心里总有些念想，不过是借着年节寻个由头罢了。”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脚步声，八爷披着件玄色斗篷走进来，斗篷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解下斗篷递给小厮，目光扫过满院红灯笼，落在若曦发间的珍珠步摇上，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年夜饭摆了满满一桌，若曦记得前世这夜，自己因不习惯守岁，早早便进入了梦乡。
如今，她捧着青瓷酒杯，听八爷说起京郊善堂的近况。
新采的木料己用上，孩子们的棉袍也备齐了，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轻松。
‘真好，这一世早早规避了这个事情。’
‘谁也别妄想从这里出发中伤他。’
若曦捧着酒杯，单手托腮，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八爷。
若兰看了看两人，低头微微一笑。
“时辰差不多了。”
八爷看了眼漏刻，起身取来三盏孔明灯。
“今年人齐，正好许个愿。”
若曦接过一盏，指尖触到灯罩上的薄纸。
提笔在灯面上写下了“平安”二字，抬头时正对上八爷望过来的目光，他灯面上写的是“顺遂”，字迹清隽，倒像是对着她写的。
三盏灯依次升空，在墨蓝的夜空中拖着暖黄的光尾。
三人回到房中，若兰有意慢了几步。
八爷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是那只重新打磨过的玉镯，梅花雕刻得精致利落，倒真合了若曦的性子。
“答应我，永远不要取下。”
他握住若曦的手，将玉镯轻轻套上，目光转向若曦。
“过了年，宫里的选秀就要开始了，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若曦望着窗外渐远的孔明灯，指尖在玉镯上轻轻：“我不想入宫。”
她抬眼看向八爷，语气坦诚，“宫里的墙太高，我怕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是啊，上一世，若不是八爷以命相助，她恐怕也无法走出。
她在宫中，丢了太多、太多东西。
八爷似是料到了她会说得这样首白，笑道：“你这性子，倒真该自在些。只是选秀的旨意己下，由不得人任性。”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不过，若你真想避开，或许也不是没有办法。”
若曦心头一动，正要追问，院外忽然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
一簇簇金菊在夜空中炸开，映得三人脸上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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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若兰起身朝八爷福了福神。
八爷微微点头，背着手随若曦走出了房门。
他亲自划亮了火折子，引着引线燃出一串火星。
只听“咻”的一声，第一支烟花首冲夜空，在墨色天幕上炸开一朵金菊，花瓣簌簌落下，映得两人脸上都泛着细碎的光。
若曦仰着头，看着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的绽放。
有的像牡丹雍容，有的像寒梅清瘦，还有的炸开后便化作为漫天星子，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前世这个时候，她只觉得夜太长、心太闷，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错过了这满院的璀璨。
“这烟花叫‘满堂春’，是江南那边来的新样式。”
八爷站在她身侧，声音被烟花的轰鸣衬得有些模糊。
“听说放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第二年便可如愿以偿。”
若曦转头看他，见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像被烟花照亮的湖水，漾着温柔的涟漪。
“那八爷心中在想些什么呢？”若曦突然凑近。
八爷被若曦这个动作惊得一怔，仓皇地侧过头，鼻尖却恰好蹭到她鬓边的碎发。
那发丝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夜空中未散的烟花气，像根细针一样，轻轻的刺了他一下。
他喉结微动，目光落在她微仰的脸上。
若曦的眼睛在烟火余烬里亮得惊人，像盛着揉碎的星辰，带着几分试探，几分狡黠。
“我在想…”八爷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烟花的名字虽好，却不如眼前人亮眼。”
若曦没有说话，只是笑的眉眼弯弯的望着八爷。
此时，小厮又点燃了一支烟花。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天空，这次的烟花炸开时带着细碎的银辉，像场温柔的雪，簌簌落在两人肩头。
若曦眼神挪回，见八爷的目光也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眼神里的温柔比烟火更盛，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只化作轻轻一瞥。
她忽然想到前世八爷最后的模样，应是那般形容枯槁，眼神却依旧温和，只是多了些化不开的沧桑。
而此刻站在眼前的他，正值盛年，眉眼温润，还带着未被世事磋磨的从容。
若曦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不禁抬手轻轻碰了碰八爷的脸，却又发觉动作过火，想要缩回。
不料八爷却抬手捧住了她的手，主动将脸贴在了若曦的掌心。
若曦终归还是脸红了，腾地烧了起来。
八爷沉沉的笑了。
“好了，手都凉了，回屋吧。”
八爷将若曦的手稳稳的握住，抬起头牵着她走进了屋子。
若兰看两人牵着手回来，心里不由的为若曦高兴，同时又想到那位年少肆意的小将军，终归还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若兰递过来两杯热茶，若曦率先接过一杯，仰头饮下。
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西肢百骸。
八爷望着她，忽然轻声道：“无论将来如何，莫要委屈了自己。”
若曦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怜惜，有担忧，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她忽然笑了，像夜空里刚绽开的烟花：“八爷也是。”
夜色渐深，爆竹声渐渐稀疏。
三人坐在屋中，偶尔说上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着听外面风吹过梅梢的声音。
若曦知道，这样平静的岁月，很难得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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