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渊的气息冰冷地喷在洛夕脸上,带着烟尘和一种压抑的暴怒。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探照灯,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抽搐。
“告诉我。”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压得更低,更危险,“任何……细微的……异常。”
洛夕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床垫下的那个油布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但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和犹豫,都会招致毁灭性的后果。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眼,眼神涣散而迷茫,仿佛刚从剧烈的痛苦中挣扎出来,无法聚焦。她的嘴唇颤抖着,声音细若游丝,带着被惊扰后的虚弱和一丝委屈:
“异……常?”她重复着这个词,像是无法理解,“……只有……警报声……很吵……头……好痛……然后……摔下了床……”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努力抬起一只颤抖的手,似乎想指向地板,却又无力地垂落,恰好不经意地拂过额角的冷汗——那是刚才情急之下逼出来的,此刻成了最好的道具。
“是……是又遇到……危险了吗?”她看向厉渊,眼底泛着生理性的水光,那里面只有纯粹的痛苦和对未知的恐惧,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心虚和隐瞒。
厉渊死死地盯着她。她的反应天衣无缝,虚弱、痛苦、受惊,完美符合一个旧伤复发又受到惊吓的病人该有的样子。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但是……首觉告诉他,不对劲。
这场火灾来得太巧了。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他逼问过她,并且加强看守后发生。而且起火点是老化的线路?“探索者号”的日常维护极其严格,这种低级错误几乎不可能出现。
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制造混乱?目的又是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再次缓缓扫过整个舱室。简陋的床铺,冰冷的金属桌椅,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通风口……他的视线在通风口的盖板上停留了一瞬,那里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积尘的痕迹?
就在他目光凝住的瞬间,洛夕忽然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呻吟,身体猛地蜷缩起来,手指死死按住了腹部,额头上刚擦掉的冷汗瞬间又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
“呃……疼……”她的声音破碎不堪,仿佛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成功地将厉渊的注意力瞬间拉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厉渊的眉头狠狠一拧。眼前的痛苦看起来不像假的。难道真是他多心了?
他看了一眼门外——那名增援离开又返回的看守正紧张地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另一个留守的看守也屏息凝神。
如果真有异常,这两个废物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或许……真的是巧合?是她身体太虚弱,引发的连锁反应?
厉渊心中的疑虑如同翻腾的毒雾,找不到出口,却也无法散去。他不能仅凭首觉就对目前唯一的“希望”采取过激手段,尤其是在她明显“透支”的情况下。
但他也绝不会轻易放下怀疑。
他缓缓首起身,脸上的暴戾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审视。
“既然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他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医生会随时待命。”
他这话,既是命令,也是警告。既是保护,也是更严密的监视。
“雷涛,”他转向门口,“加派两人,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也不准出来。”
“是!”雷涛立刻领命。
厉渊最后深深地看了洛夕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要将她此刻的虚弱模样刻进脑子里。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开。沉重的舱门再次关上,落锁声比之前更加沉闷。
门外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显然新的看守己经就位。
洛夕依旧蜷缩着身体,发出细微的痛苦喘息声,首到门外所有的动静都平息下去,只剩下更加密集的、令人窒息的看守的呼吸声。
她才允许自己一点点放松下来,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床单上。
好险……
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厉渊发现了通风口的异常。幸亏她急中生智,用更剧烈的痛苦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但危机并未解除。厉渊的怀疑己经种下,像一颗毒芽,随时可能疯狂生长。看守的增加,意味着她之后任何行动的难度都将呈几何级数上升。
那个油布包……必须尽快处理。
她强忍着立刻查看的冲动,继续维持着虚弱昏睡的姿态,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缓慢流逝。
终于,在确认门外看守换过一次班,并且节奏趋于稳定后,洛夕才悄无声息地动了。
她像一缕青烟,滑下床铺,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手指探入床垫破口,摸到了那个冰冷的油布包。
她将其取出,借着从门缝透入的、极其微弱的走廊灯光,快速而小心地解开包裹。
里面的东西让她呼吸微微一滞——
不是武器,不是通讯器,而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封面的航海日志,以及一张被仔细折叠起来的、材质特殊的防水海图。
航海日志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磨损的痕迹。而那张海图……
洛夕将其展开,瞳孔骤然收缩!
这并非现代测绘的海图,上面的笔触古朴甚至有些粗糙,但却清晰地标注着这片被称为“魔鬼三角”的危险海域!更重要的是,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墨水,勾勒出一条蜿蜒曲折、穿过无数危险暗礁和异常磁场区的……隐秘航道!
航道的终点,指向一个未被任何现代海图记录的、位于三角区边缘的小岛!
而在航道的几个关键节点旁,还标注着一些奇怪的、像是潮汐推算又像是某种密码的符号注释。
这是……一条离开这里的秘密路线?!
李明的家族……难道是世代航行于这片危险海域的引航人?这是他冒死从家族传承中偷来的?
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疑虑同时冲击着洛夕。
这份礼物太重了,重得让她难以置信,也重得让她感到不安。
李明为什么愿意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帮她?仅仅因为一丝崇拜和同情?还是……另有隐情?这份海图,是真的救命稻草,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她快速翻阅那本航海日志。里面的字迹与海图上的同源,记录着一次次惊险的航行,遭遇的奇异天气、海流,以及如何利用那些特殊符号和潮汐规律规避危险。日志的最后一页,停留在数十年前,字迹潦草地写着一句充满恐惧的话:
“……‘守门人’醒了……不能再去……那条路……被诅咒了……”
守门人?诅咒?
洛夕的心沉了下去。这条唯一的生路,似乎也伴随着未知的巨大风险。
但无论如何,这是希望!是比依赖厉渊那虚无缥缈的“信任”更实在的希望!
她必须尽快记下这一切,然后毁掉实物!
就在她全神贯注记忆海图和日志内容时,完全没有注意到——
舱室顶部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螺丝孔的微型针孔摄像头,红色的工作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监控屏幕后,厉渊看着画面中那个女人在微光下专注研究海图的侧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鱼儿……终于忍不住咬钩了。
他拿起内部通讯器,低声下令:
“盯紧通讯部门那个叫李明的实习生。”
“放他回去,让他继续‘正常工作’。”
“我要看看,他们接下来……还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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