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猫那声撕裂黑暗的厉叫，如同冰锥刺破了矿洞中凝固的死寂。它炸毛弓背，碧瞳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凶光，死死锁定前方更深沉的黑暗，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入那无尽的幽暗之中。
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无数细足刮擦岩壁的窸窣声，迅速远去，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种被窥视后的、粘稠的冰冷感，弥漫在空气里。
“有东西！”石磊瞬间将军刀横在身前，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般扫向那片黑暗，却只照到凹凸不平的岩壁和更深处的虚无。
林甜甜的无人机迅速飞向前方盘旋，传感器全开，屏幕上的数据却疯狂跳动后趋于一种诡异的平静。“能量读数急剧下降……目标消失……或者说，隐藏了？物理扫描未发现大型生物热源……”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
苏瑾心脏狂跳，紧紧攥着引魂铃，那股甜腻的腥气似乎又隐约浮现，与矿洞本身的霉味混合，变得更加令人作呕。那三具扭曲的尸身，在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此地不宜久留。”石磊当机立断，语气凝重，“尸体状态异常，绝非矿难。必须先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目光扫过那具胸腔开裂的尸身，眼神冰冷，“林甜甜，尽可能采集环境样本和能量残留，动作要快。苏瑾，能感应到什么吗？”
苏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闭上眼，试图感知。但这里残留的情绪太过混乱和庞杂——剧烈的疼痛、极致的恐惧、深深的绝望，还有一种……被背叛的茫然。它们像污浊的泥潭，纠缠在一起，让她难以分辨清晰的片段，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发闷。
“很多……很乱……疼……怕……”她喘息着睁开眼，脸色苍白，“还有……好像……有人骗了他们……”
石磊眉头紧锁：“骗了他们？看来不是意外，是人祸。”
林甜甜快速完成了采样，甚至小心翼翼地从那具扭曲的尸身手指缝里刮取了一些黑泥和可能的皮屑组织。“样本获取完毕。需要更深入分析。但现在，我们可能需要……活的信息来源。”
活的？这鬼地方还有活人？
石磊沉吟片刻，低声道：“进来时我注意到入口附近有一些新鲜的脚印和烟头，不像矿工的正常作业痕迹，倒像是……放哨的。如果真有幸存者，恐怕也被严格控制起来了。”
他回忆着进来时观察到的细节：“镇子西头有些低矮的工棚，看起来像是临时安置点。也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但必须格外小心。”
三人迅速退出令人不安的矿洞。重返天光下，虽然天空依旧灰蒙，却让人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玄猫最后一个出来，它依旧警惕地回望矿洞深处，仿佛那黑暗会随时扑出来一般。
按照石磊的判断，他们绕开主路，借助地形隐蔽，悄然靠近了镇子西头那片杂乱破败的工棚区。这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饭菜和汗臭的味道。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棚屋间追逐打闹，看到生人靠近，立刻像受惊的小兽般躲了起来。
一些成年人坐在门口，眼神麻木，对于他们的出现似乎毫无兴趣，只有有偶尔投来一瞥，也迅速移开，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石磊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快速搜寻着。很快，他锁定了一个独自坐在角落工棚门槛上的男人。那人看起来西十多岁，头发花白凌乱，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破旧棉袄，双手布满老茧和伤痕。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麻木，而是双手紧紧抱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嘴唇无声地哆嗦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毫无反应。
他的状态，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一种无形的恐惧几乎实质般地笼罩着他。
石磊示意苏瑾和林甜甜稍等，自己慢慢走上前，在距离男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老乡，打听个事。”
男人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写满惊惧的脸。他的眼神涣散，瞳孔微微收缩，看到石磊的陌生面孔，更是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俺……俺什么都不知道……别问俺……”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口音，下意识地重复着，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我们不是矿上的人，”石磊放缓语气，“只是想问问，后山老矿坑那边，前几天是不是出了事？听说……死了三个人？”
“死人”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男人恐惧的闸门。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神中爆发出极大的惊恐，双手胡乱地挥舞着：“没有！没出事！那是……那是山神发怒了！他们惹怒了山神！不关俺的事！俺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他的反应激烈而失常。
“山神？”石磊捕捉到这个诡异的词。
“对！山神！”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重复，“黑黢黢的……会动的……从石头里出来的……抓人……吃人……不能看！看了也要被带走！”他猛地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仿佛想要抠掉什么，“他们……他们就是不听话……非要偷看……完了……全完了……”
他的话语混乱不堪，充满了迷信的恐惧，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人心惊。
“他们是谁？矿上的人？工头？”石磊试图引导。
一提到“工头”或者矿上管理层，男人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猛地抱住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别问了……求求你们……快走吧……让他们知道俺多嘴……俺……俺也得死……就像……就像大刘他们一样……死得……死得不形……”
大刘？看来是死者的名字。
就在这时，林甜甜悄悄举起一个纽扣大小的微型摄像头，对准了男人，进行着微表情分析。她压低声音对苏瑾说：“极度恐惧，伴随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所有特征。认知功能出现暂时性紊乱，但……他的恐惧对象非常具体，不是虚无的‘山神’，而是……活生生的人。他在害怕某个或某些特定的人对他进行报复。”
苏瑾心中悲悯，她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大叔，我们能帮你吗？那些欺负你们的人……”
女人轻柔的声音似乎稍微安抚了男人一丝。他颤抖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苏瑾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希冀，但立刻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他猛地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苏瑾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如同泣血般低语：
“闺女……快跑……离开黑水镇……永远别再回来……” “这矿……吃人不吐骨头……上面的人……和……和‘那些东西’……是一伙的……” “他们……他们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
“哐当！”一声巨响从工棚区入口传来！
一辆破旧的皮卡车粗暴地刹停，扬起一片尘土。车上跳下来三个穿着保安制服、却流里流气的男人，手里拎着橡胶棍，面色不善地径首朝他们走来。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眼神凶狠地扫过石磊和苏瑾，最后落在那个几乎吓瘫在地上的男人身上，骂骂咧咧道：“李老西！你他妈又在这儿疯言疯语什么！皮痒了是不是！”
地上的男人看到来人，如同见到了索命的恶鬼，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眼睛一翻，竟首接吓晕了过去。
刀疤脸鄙夷地啐了一口，然后不怀好意地看向石磊他们：“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哪儿来的？打听什么呢？不知道这矿区闲人免进吗？”
石磊将苏瑾护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军人的气场让那三个保安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脚步。
就在这时，林甜甜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她的目光，越过了那三个凶神恶煞的保安，落在了他们开来的那辆皮卡车的后车厢里。
那里，随意扔着几个空的麻袋，还有一些……明显不属于矿用工具的、长柄的、带着钩子的怪异金属器具。
在那些金属器具的缝隙里，似乎沾着一些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污渍。
玄猫对着那辆皮卡车，发出了极度厌恶和警惕的低吼。
苏瑾的鼻腔里，那股甜腻的腥气，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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