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中的篝火噼啪作响，橘色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试图驱散从洞口渗入的、属于黑水镇的沉沉夜色。陈小川带来的信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偷‘药’……”苏瑾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株生长在骸骨上、散发着幽蓝荧光的诡异菌菇。
“逻辑上说得通。”林甜甜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跳动的火光，“那种异常生命形式蕴含着巨大的生物能量和未知特性，对于某些走在禁忌领域的组织或个人而言，具有极高的‘研究’或‘利用’价值。这个矿场，表面采煤，实则是掠夺这种资源的据点。”
石磊面色冷峻，擦拭着军刀：“管理层变异，守卫武装化，矿工被严格控制甚至灭口……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和维持这个秘密。我们必须找到证据，揭露它。”
“想看到最真的，就得钻到最脏的地方去。”陈小川站起身，用脚碾灭了篝火余烬，只留下一支小巧的、裹着特殊草药的火折子，散发着微弱而清苦的光晕，既能照明又不显眼。“跟我来，带你们去看看，‘药’是怎么‘种’出来的。”
在他的带领下，西人一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岩洞。陈小川对地形的熟悉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他选择的路径绝非常人能想象：有时是近乎垂首的峭壁缝隙，有时是隐藏在瀑布后的湿滑石径，有时甚至需要短暂潜入冰冷刺骨的暗河。他总能巧妙地避开所有明岗暗哨，甚至预判巡逻队的路线和时间。
玄猫紧跟在他脚边，似乎完全认可了这个新向导。
渐渐地，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煤尘与腐朽的气味越来越浓，还夹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像是大量人群聚集产生的污浊汗臭和绝望的气息。
他们最终潜伏在一处高耸的、废弃的排土堆顶上。下方，就是黑水矿区仍在运作的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兽啃噬出的矿坑。即使是在深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挖掘机如同钢铁巨兽般轰鸣作响，传送带永不疲倦地运送着煤炭（或许还有别的东西）。
但真正让苏瑾感到窒息的是矿坑底部和边缘的景象。
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矿工们，在监工和打手挥舞的鞭子与棍棒下，机械而麻木地劳作着。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脸上覆盖着厚厚的煤灰，只有眼睛偶尔转动时，才露出一丝属于活人的茫然与恐惧。他们的动作迟缓而僵硬，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是依凭着本能和对疼痛的恐惧在移动。
“他们的状态不对……”林甜甜压低声音，手中的微型望远镜不断调整着焦距，“肌肉活性低下，神经反应迟钝，瞳孔对光反射异常……和工棚区那个李老西很像，但程度更深！像是被某种东西持续……压抑着心智。”
就在这时，一个年老的矿工似乎因为力竭，脚下一滑，踉跄着摔倒在地，肩上的煤筐滚落，黑色的煤块撒了一地。
立刻，附近一个拎着橡胶棍的打手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抡起棍子就没头没脑地抽打下去！
“老不死的！装什么死！快起来！”
沉闷的击打声和老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即使在机械的轰鸣中也清晰可辨。周围的矿工们仿佛没有看见，依旧麻木地干着自己的活，只有身体下意识地颤抖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苏瑾死死捂住嘴，才能不让自己叫出声。石磊的手握紧了军刀，指节发白，眼神冰冷得吓人。
陈小川的脸色在微光下显得异常难看，他低声道：“看到了吗？在这里，人命不如一块煤，甚至不如一条狗。”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们看到几个打手推着一辆平板车，车上躺着两个一动不动的矿工，身上盖着破旧的草席，但草席下露出的脚踝，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皮肤表面似乎还有细微的菌丝状物滋生。
“那……那是……”苏瑾的声音发抖。
“‘生病’的。”陈小川的声音干涩，“被‘药’反噬了。通常活不过一晚，然后就会被扔进废矿坑‘处理’掉。”
地狱绘图。这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然而，就在这无尽的绝望图景中，苏瑾的感知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众不同的波动。
那波动并非来自麻木的矿工或凶恶的打手，而是源自矿坑侧面一个守卫尤其森严的、通往地下的辅助井口。那里进出的人员都穿着相对干净的工装，像是技术人员，但他们的眼神同样空洞，动作精准却毫无生气，如同被编程的机器人。
波动就是从其中一个刚刚走出来的技术员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是一种深藏的、被强行压抑出的、几乎磨灭了的极致的悲伤与不甘。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像黑夜中的萤火般清晰。
几乎同时，苏瑾口袋里的引魂铃，极其轻微地、自发地嗡动了一下。
而那个技术员，似乎也有所感应，下意识地朝他们藏身的方向抬了一下头，露出一张年轻却苍白麻木的脸。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很快又低下头，机械地走向旁边的工棚。
“那个人……”苏瑾下意识地低语。
陈小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微皱：“那是‘技工’，待遇比挖煤的好点，但也一样……算了，别看他们了，我们得想办法靠近新矿坑，小川说的那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石磊突然猛地按下所有人的身子，低声道：“嘘！看那边！”
只见矿坑底部，几个打手驱赶着一队显然是新来的矿工。那些新来的脸上还带着初入此地的恐惧和挣扎，与周围麻木的老矿工形成鲜明对比。
打手头目狞笑着，拿出一个水壶，强行给每个新来的人灌了几口里面浑浊的、散发着怪异甜腥气的液体。
喝下那液体后不久，新矿工眼中的恐惧和挣扎便开始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弥漫开的、空洞的麻木和顺从……
林甜甜的仪器发出了极轻微的嘀嗒声，她看着屏幕，脸色发白：“……高浓度生物镇静成分混合……那种外源性基因片段……他们在用那种‘药’控制活人！”
就在他们被这恐怖一幕震惊之时，下方矿坑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哨声！
所有的劳作瞬间停止。
矿工们如同得到指令的傀儡，默默地、整齐地排成队列，在打手的监视下，开始向坑外移动——收工的时间到了。
人流如同黑色的溪流，缓缓涌向出口。
而苏瑾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那个刚刚散发出悲伤波动的年轻技工。只见他并没有跟随大队离开，而是左右看了看，趁着一个监视的空档，极其迅速地闪身钻进了旁边一堆废弃的机械设备后面，身影消失在一片阴影之中。
他的动作里，带着一丝与周围麻木氛围格格不入的急切与隐秘。
玄猫忽然立起了耳朵，碧绿的眼瞳望向那个方向，轻轻地、疑惑地“咪呜”了一声。
陈小川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他眯起眼睛，压低声音对众人说：
“不对劲……那小子去的方向，可不是回工棚的路……” “他去的，是通往‘哭嚎涧’的那个老泄洪道！” “那地方……早就封死了，而且邪门得很，他去那儿干嘛？”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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