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的时间仿佛被那双白色的皮鞋踩碎，凝固成了冰。菌类幽蓝、莹白的微光，此刻不再是唯美的点缀，而是化为了冰冷墓穴中的长明灯，映照着那张从阴影中缓缓浮现的脸。
那张脸异常年轻，甚至带着几分阴柔的俊美，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洞悉一切又漠视一切的微笑。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两个黑洞，里面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样本般的兴味。
他轻轻迈出一步，白皮鞋踩在的岩石上，竟真的纤尘不染，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隔绝了凡间的污秽。
“信号溯源，能量反冲……小把戏玩得不错，可惜不够看。”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经过电子设备过滤后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得令人不适，“自我介绍一下，你们可以叫我‘白先生’。‘往生会’对几位这段时间的……活跃表现，很感兴趣。”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众人，在苏瑾手中的引魂铃和林甜甜烧毁的设备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了石磊紧绷的身体和军刀上。
“尤其是你，‘司铃人’的小姑娘。”白先生的微笑加深了些，却更令人毛骨悚然，“还有你，从战场下来的兵蚁。你们的‘特质’，很有价值。”
他仿佛不是在面对敌人，而是在评估一批货物。
绝对的压迫感！并非来自武力，而是那种深不可测的、将一切掌控于股掌之间的从容！
石磊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他将苏瑾彻底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破绽，却发现对方看似随意站立，却周身毫无漏洞。这是一种他从未面对过的对手。
陈小川脸色惨白，手紧紧攥着那枚银质酒壶，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周晖更是吓得几乎。林甜甜捂住依旧嗡鸣流血的耳朵，试图分析对方，却发现自己所有的科学工具和认知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玄猫蜷缩在苏瑾脚边，发出极度恐惧的、低弱的哀鸣，几乎要昏厥过去。
逃？往哪里逃？对方能精准地提前埋伏在这里，意味着所有出路可能都己被封死。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寂静中——
苏瑾的目光，越过了白先生那令人窒息的身影，投向了溶洞深处更黑暗的地方。她的感知能力在极致的恐惧下，再次被动地、疯狂地扩张开来！
她“看”到了！就在那片黑暗的岩壁之下，堆积着大量的、年代久远、早己与岩石泥沙混为一体的尸骸！有些是古老的矿难遇难者，有些则像是……更久远的、被献祭般的牺牲品！它们的残骸中，依旧残留着微弱却纯粹的痛苦与不甘！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
苏瑾猛地抬起手中的引魂铃，不再是防御性的摇动，也不是之前那带着指令意味的震荡，而是倾注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感知，以及那份对无辜逝者最深切的悲悯与共情，以一种古老而笨拙、却带着无比决绝的意念，用力摇响！
“叮铃铃——咚咚——锵——！”
这一次的铃声，变得极其怪异！不再是清越空灵，反而变得沉闷、滞涩、甚至带着一种金石摩擦的刺耳感！音调起伏不定，仿佛一个初学乐器者在胡乱弹奏，却又隐隐契合着某种源自血脉本能的、笨拙的驱策之意！
铃声荡开，拂过那些幽蓝的发光菌类，菌类的光芒瞬间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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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评价还未说完——
“喀啦啦……窸窸窣窣……”
令人牙酸的声音从溶洞深处那片尸骸堆积地传来！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几具半石化、与岩壁几乎长在一起的扭曲骸骨，竟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覆盖其上的淤泥和苔藓簌簌落下！紧接着，更多埋藏在浅层的、相对“新鲜”的兽骨乃至人骨，都仿佛被无形的线拉扯，挣扎着、扭曲着从泥土和岩石中“爬”了出来！
它们动作僵硬，咔咔作响，眼眶中是空洞的黑暗，却齐刷刷地“望”向了白先生的方向，散发出一种混乱却纯粹的怨念波动！
苏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鼻血汩汩流出，身体摇摇欲坠。这种强行驱策远超出她目前的能力范围，几乎是在透支她的生命！
“走！！！”石磊虽然震惊于这骇人的景象，却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把抱起几乎虚脱的苏瑾，对着其他人大吼！
陈小川也反应过来，猛地一拉周晖和林甜甜：“跟我来！这边有一条地下水脉岔路！水急！能冲出去！”
那几具被强行唤醒的荒尸，己经踉跄着、咔咔作响地扑向了白先生，虽然不可能造成任何伤害，却成功起到了绝对的阻碍和视线干扰作用！
白先生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厌恶这些“低级”的造物。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夸张的动作，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指。
扑到他最近的一具骸骨，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飘散在空中。
但就这么一刹那的耽搁，己经足够了！
石磊等人己经跟着陈小川，一头扎进了一条冰冷刺骨、水流湍急的暗河支流！强大的水流瞬间裹挟着他们，冲向未知的黑暗！
白先生轻轻挥了挥手，将剩余的骸骨尽数化为尘埃。他并没有立刻追赶，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几人消失的水道方向，嘴角那丝玩味的笑容重新浮现。
“有趣的挣扎……”他轻声自语，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这样，‘果实’成熟时，味道才会更加醇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尘不染的白鞋，微微动了动脚尖。
他脚下的阴影，仿佛活物般蠕动起来，迅速融入西周的黑暗，如同无形的猎犬，沿着水道方向悄无声息地追蹑而去。
而在他身后，溶洞岩壁上那些幽蓝的发光苔藓，光芒渐渐扭曲，隐约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狞笑的鬼脸图案，旋即又消散不见。
冰冷的水流中，石磊紧紧抱着昏迷的苏瑾，陈小川奋力指引着方向，林甜甜和周晖拼命挣扎着不被冲散。他们在黑暗中随波逐流，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噗哈！”几人猛地从一处山壁下的水潭中被冲出，重重摔在岸边的鹅卵石上，剧烈地咳嗽喘息，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冰冷的、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
他们竟然被冲出了山区，来到了一条陌生的河流岸边，远处依稀可以看到稀疏的灯火，似乎是一个小镇。
暂时……安全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蔓延开，林甜甜忽然指着苏瑾，发出一声惊叫：“你们快看！”
只见昏迷的苏瑾，她的额角皮肤之下，一道极其细微的、幽蓝色的、如同菌丝般的纹路，正若隐若现，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然后又缓缓隐没。
仿佛某种被强行激发能力后留下的……印记，或者……代价。
石磊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而玄猫，则对着下游远处那片小镇的灯火，发出了不安的、困惑的低呜声。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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