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楼的天始终是阴的，铅灰色的云层压在窗棂上，连檀香都变得凝滞，裹着旧书的油墨味，在书房里沉得像一块湿棉絮。邵思祐坐在桌前，指尖划过“林”发来的老宅平面图——阁楼的位置在二楼最东侧，靠近废弃的楼梯间，监控盲区恰好覆盖门口，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邵思祐。”
孔云炽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串佛珠，指节泛白，眼神死死地盯着门口——张妈刚送来一个包裹，牛皮纸包装上印着一个红色的“孔”字，像一滴凝固的血，在阴光下格外刺眼。
“那是什么？”邵思祐放下图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泛起一丝警惕。孔振宏很少给孔云炽送东西，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孔云炽没有回答。他慢慢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包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牛皮纸，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发出细碎的呻吟：“别碰……别碰它……会烧起来的……”
邵思祐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孔云炽，冷静点，只是一个包裹，没有火。”
“有！有火！”孔云炽猛地推开他，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恐惧，他指着那个包裹，声音尖锐得像被撕裂，“红色的……都是红色的……别烧念念！别烧她！”
他的幻觉又发作了。红色的“孔”字，触发了他对五年前火灾的创伤记忆——那场火里，有红色的文件，有燃烧的木门，还有他再也找不到的周念。
孔云炽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到书架，几本书从架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他像受惊的困兽，在书房里胡乱冲撞，双手在空中挥舞，像是在驱赶看不见的火焰：“别过来！火会烧到你！安叔就是这么死的！”
邵思祐没有再靠近。他知道，此刻任何强行的触碰都会加剧孔云炽的混乱。他站在原地，放轻声音，语气尽量温和，像在呼唤迷路的人：“孔云炽，看着我，没有火。我们约定好要找念念，要查真相，你忘了吗？”
“念念……真相……”孔云炽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的疯狂褪去一丝，多了一丝迷茫。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邵思祐，嘴唇颤抖着，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约定……我们的约定……”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窗帘被掀起一角，阴光斜斜地照在那个红色的“孔”字上，反射出一点刺眼的光。孔云炽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瞬间拉回那场大火里，他尖叫一声，转身冲向窗边，双手抓住窗框，就要往外爬——东楼在二楼，下面是坚硬的水泥地，一旦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孔云炽！别跳！”
邵思祐心脏骤停，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过去。他从身后死死抱住孔云炽的腰，手臂发力，将他往回拉。孔云炽的力气大得惊人，疯狂地挣扎着，指甲深深抠进邵思祐的手腕，留下几道血痕：“放开我！念念在下面！我要救她！火要烧到她了！”
“念念不在下面！”邵思祐咬着牙，任由手腕传来刺痛，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稳，试图唤醒他的意识，“我们还没找到她，你不能出事！你忘了答应我的话吗？要一起查李安的箱子，要一起救她！”
“答应……你的话……”孔云炽的挣扎渐渐变弱，身体开始无力地颤抖。他的头靠在邵思祐的肩膀上，呼吸急促，眼泪混着汗水砸在邵思祐的衣服上，滚烫得像火，“我怕……我怕找不到她……我怕火……”
邵思祐慢慢松开手臂，却没有放开他，而是轻轻转过身，让孔云炽靠在自己怀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孔云炽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身体的颤抖还没停止，像寒风里的树叶。
“不怕了，”邵思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我在。我们会找到她，不会让火再伤到任何人。”
孔云炽没有说话，只是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攥着邵思祐的衣服，脸埋在他的胸口，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佛珠从他的手腕滑落，掉在地上，滚到那个红色“孔”字的包裹旁，深棕色的珠子与红色的字形成刺眼的对比，像一场未愈合的伤疤。
过了很久，孔云炽的呼吸才渐渐平稳，身体的颤抖也慢慢停止。他抬起头，眼神里的疯狂己经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愧疚，单边金丝镜滑到鼻尖，露出的左眼布满血丝，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你的手……”孔云炽的目光落在邵思祐的手腕上，那里的血痕己经渗出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伸出手，指尖悬在伤口上方，却不敢触碰，眼神里充满了矛盾——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丝恐惧。
“没事，小伤。”邵思祐收回手，下意识地想遮住伤口，却被孔云炽抓住了手腕。他的指尖很凉，轻轻碰了碰伤口周围的皮肤，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疼吗？”孔云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不疼。”邵思祐摇了摇头，却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感受到一阵细微的电流，顺着手腕蔓延到心口，让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孔云炽没有再说话。他松开邵思祐的手腕，弯腰捡起地上的佛珠，用袖口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然后重新戴在邵思祐的手腕上——珠子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丝温润的凉意，恰好盖住那道血痕。
“这个……能保平安。”孔云炽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安叔说的……戴上它，就不会有事了。”
邵思祐看着手腕上的佛珠，深棕色的珠子绕了两圈，正好贴合手腕的弧度。他能感受到孔云炽指尖残留的温度，还有那串佛珠里承载的重量——那是李安的希望，孔云炽的依赖，还有他们之间尚未说破的情感。
“谢谢。”邵思祐轻声说。
孔云炽没有回应。他走到那个红色包裹前，眼神里的恐惧己经变成了一丝坚定。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里面没有火，没有危险，只有一本旧相册，封皮是红色的，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李安抱着小时候的孔云炽，背景是老宅的阁楼，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脸上。
“是安叔……”孔云炽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这是我十岁生日那天，他带我去阁楼放风筝拍的……”
邵思祐走到他身边，看着相册里的照片——大多是孔云炽和李安的合影，还有几张是他和周念的，照片里的周念扎着小辫子，笑容灿烂，像一道小太阳。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李安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匆忙中写的：“云炽，若我不在，保护好念念，阁楼的箱子里有‘光’。”
“‘光’……”孔云炽喃喃自语，眼神里闪过一丝灵光，“他说的‘光’，是不是就是红色文件？是不是就是救念念的办法？”
邵思祐点了点头，心里的线索渐渐清晰。李安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出事，所以提前留下了相册和纸条，用“光”暗示文件的重要性，也用照片里的阁楼，指引他们找到箱子。
“是。”邵思祐的语气坚定，“所以我们必须拿到箱子，那是找到念念、揭开真相的关键。”
孔云炽抬起头，看向邵思祐，眼神里的疲惫被坚定取代。他攥紧手里的相册，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周三……我们一定要成功。”
“一定会。”
邵思祐的话音刚落，孔云炽突然伸手，轻轻抱了抱他。这个拥抱很轻，很短暂，却带着一丝不一样的温度——不再是失控时的依赖，而是清醒后的信任，像是在确认彼此的约定，也像是在传递彼此的勇气。
“谢谢你，邵思祐。”孔云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早就被火吞掉了。”
邵思祐的心脏猛地一软。他拍了拍孔云炽的后背，没有说话，却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会带孔云走出这场漫长的“火灾”，找到属于他们的“光”。
下午六点，邵思祐准备离开时，孔云炽把那本相册递给了他。“你拿着，”他说，“里面有阁楼的细节，或许对你有用。还有……这个。”
孔云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铜钥匙，上面刻着一个“安”字：“这是安叔留给我的，他说能打开‘最重要的东西’，或许……能打开那个黑色木盒。”
邵思祐接过钥匙和相册，指尖触到铜钥匙的温度，心里泛起一丝沉重的暖意。这把钥匙，这本相册，不仅是线索，更是孔云炽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都交给了他。
“我会保管好。”邵思祐轻声说。
孔云炽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看着邵思祐的背影消失在阴色里。他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又看了看手里的红色相册，眼神里的迷茫彻底散去，只剩下坚定的光芒。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暗涌：金丝笼与菩提刺(http://www.220book.com/book/7M8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