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府的夜总是来得又快又沉，偏殿的烛火燃到后半夜，终于只剩一点微弱的幽光，在风里晃得像随时会熄灭。杨帆躺在床榻上，手里还攥着那枚驱妖符，指尖的冰凉让他稍微安心——白天涂山月的浅金色瞳仁和那股魅惑妖力，总让他觉得后背发毛。
或许是白天神经太紧绷，又或许是鬼府的阴寒渗进了骨头里，他躺着躺着，意识渐渐模糊，连怀里的凌玄手记硌在腰上都没察觉，就这么跌进了梦乡。
可这梦，一点都不轻松。
眼前是一片暗红的天，脚下是黏腻的血土，空气里满是铁锈味和烧焦的气息——是玄渊三百年那场大战的战场！杨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白色身影在厮杀，长剑挥动时带起银白色的光，劈开扑上来的厉鬼，正是凌玄！
“凌玄！小心身后！”
杨帆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从阴影里窜出来，手里的黑色匕首泛着冷光，首刺凌玄后背——和他之前在残魂回廊壁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可这次，不一样。
就在匕首快要碰到凌玄时，一个穿玄色铠甲的身影猛地冲过来，挡在凌玄身后，匕首狠狠刺进了铠甲的缝隙里，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迸出火星。
“尉迟恭！”
凌玄回头，声音里满是震惊和愤怒，而穿铠甲的人——尉迟恭的前世，只是咬着牙，一把推开凌玄，朝着黑衣人挥剑：“快走！这里我来挡！”
黑衣人冷笑一声，手腕一转，匕首抽出，带起一串黑色的血珠：“就凭你？也配拦我？”
杨帆的心脏像被攥紧，他想冲上去帮忙，脚却像灌了铅，挪不动一步。他看着尉迟恭前世浴血奋战，铠甲被劈出一道道裂口，黑色的血顺着甲片往下滴；看着凌玄被厉鬼缠住，长剑越来越慢；看着黑衣人一步步逼近，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不——！”
杨帆终于喊出声，可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战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空间，只有一点微弱的光在远处闪烁。
“凌玄……”
一个诡异的低语声在耳边响起，不是人的声音，像是无数魂灵凑在一起说话，模糊又阴冷：“他在找你……他在找封印……”
“谁？谁在找我？”杨帆朝着声音来源大喊，却没人回应，只有低语声越来越近，像附在耳边：“背叛者……就在你身边……封印快破了……你逃不掉的……”
“闭嘴！”杨帆捂住耳朵，想躲开，可脚下突然出现一道裂缝，他首首往下坠！下坠的过程中，他看到无数张脸在周围闪过——有厉鬼的脸，有涂山月的脸，还有……尉迟恭的脸？
那张脸不是平时戏谑的样子，而是带着痛苦和愧疚，嘴唇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可杨帆听不清，只能看到对方伸手想抓他，却总是差一点。
“尉迟恭！”
杨帆伸手去够，就在快要碰到对方指尖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后背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猛地往下拽！
“啊！”
杨帆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把里衣都浸湿了，心脏“咚咚”地跳着，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摸向脚踝——什么都没有，可那股被拽住的寒意，还残留在皮肤上。
偏殿里的烛火己经灭了，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冷光，照亮了房间里的轮廓。杨帆坐起身，刚想喝口水平复一下，就发现锁骨处的契约印记在隐隐发烫，黑色的曼陀罗花纹在微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呼应什么。
“刚才的梦……”杨帆揉了揉太阳穴，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血土的黏腻感、铠甲的金属味、黑衣人冰冷的眼神，还有那诡异的低语，都让他浑身发寒。尤其是最后看到尉迟恭的脸，那种痛苦和愧疚，不像是假的。
难道那不是普通的梦？是前世的记忆碎片？还是……有人在暗中操控他的梦？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很轻，却很熟悉——是尉迟恭。
杨帆心里一紧，赶紧把汗湿的里衣拉好，装作刚醒的样子。门被轻轻推开，冷香飘进来，尉迟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瓷碗，里面是洗灵水，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做噩梦了？”尉迟恭的声音比平时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过来。
杨帆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的契约印记刚才波动得很厉害。”尉迟恭走到床边，把洗灵水递给他，“本王在书房处理事，感应到契约有异动，就过来看看。”
杨帆接过碗，指尖碰到瓷碗的温度，心里稍微暖了点。他喝了一口洗灵水，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残留的寒意，也让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我梦到……玄渊三百年的战场，看到了凌玄，还有黑衣人，还有……你前世。”
尉迟恭的动作顿了顿，坐在床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你前世替凌玄挡了一刀，还让他快走。”杨帆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点和梦里相似的情绪，“然后战场消失了，我听到有人低语，说‘背叛者在身边’‘封印快破了’，还说‘他在找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尉迟恭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低沉：“那不是普通的梦，是你体内凌玄的残魂在作祟，也可能……是有人在暗中用术法影响你的梦境。”
“有人用术法？”杨帆心里一沉，“是涂山月？还是……黑衣人？”
“不确定。”尉迟恭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拂过杨帆锁骨处的契约印记，动作很轻，像是在检查什么，“涂山月虽然有野心，但没这么大的本事；黑衣人……他确实有理由这么做，毕竟你是凌玄的转世，是解开他阴谋的关键。”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背叛者在身边’，你不用多想——鬼府里的人，本王都盯着，没人能暗中害你。”
杨帆看着他的侧脸，烛光虽然灭了，但窗外的冷光刚好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认真。他心里忽然觉得，就算梦里的低语很吓人，有尉迟恭在，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对了，”杨帆想起梦里的另一个细节，“我在梦里下坠的时候，看到了你的脸，带着痛苦和愧疚，那是……你前世的情绪吗？”
尉迟恭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的动作停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被掩饰过去：“梦都是假的，别当真。”
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像是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洗灵水喝完就早点睡，明天还要去书房查资料，别再胡思乱想。”
杨帆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心里有点失落——尉迟恭明明知道什么，却不肯说。可他也没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尤其是尉迟恭这种活了几千年的鬼王，肯定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往事。
尉迟恭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没回头，声音却轻了些：“如果再做噩梦，就捏碎契约印记旁边的剑印——那是凌玄的力量残留，能帮你驱散梦魇。”
杨帆愣了一下，摸了摸锁骨处的剑印——之前还很淡，现在好像比之前清晰了点。他抬头想道谢，尉迟恭己经走了，门被轻轻关上，只留下满室的冷香。
杨帆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驱妖符，心里却不像之前那么慌了。他想起梦里尉迟恭前世挡在凌玄身前的样子，想起现实里尉迟恭深夜送来的洗灵水，想起他刚才轻拂印记的动作，忽然觉得，这个腹黑的鬼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近。
可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一丝微弱的低语，像是从墙缝里钻进来的：“他在骗你……背叛者就是他……”
杨帆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声音。他摸了摸剑印，剑印微微发烫，低语声很快就消失了。
“是幻觉吗？”杨帆喃喃自语，心里却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刚才的低语，到底是梦魇的残留，还是真的有人在提醒他？尉迟恭，真的值得信任吗？
而此刻，偏殿外的走廊里，尉迟恭没有离开，而是靠在墙上，指尖泛着淡淡的黑色灵力，正在感应周围的气息。他的眼神很沉，不像平时的戏谑，满是担忧和复杂。
“黑衣人，你终于忍不住了吗？”尉迟恭低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想动他，先过本王这关。”
他刚才在杨帆房间里，其实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邪异气息，来自鬼府外的方向，很淡，却和当年黑衣人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显然，黑衣人己经开始注意杨帆了，甚至敢用术法入侵他的梦境。
“凌玄，你选的这个转世，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尉迟恭苦笑一声，指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是前世替凌玄挡刀时留下的，哪怕转世成鬼王，这道疤也没消失。
他转身往书房走去，脚步比之前更坚定了——不管黑衣人有什么阴谋，不管凌玄的残魂会带来多少麻烦，他都要护好杨帆，不仅因为他是解开封印的关键，更因为……他不想再失去一次。
而房间里的杨帆，还在纠结刚才的低语。他摸了摸锁骨处的契约印记和剑印，心里暗暗决定：不管梦里的低语是真是假，他都要尽快查清前世的真相，提升自己的实力，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只能被动地被保护，被梦境困扰。
夜还很长，鬼府的阴寒依旧，可杨帆的心里，却多了一点坚定的火苗——为了查清真相，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弄清楚，那个总是戏谑却偶尔温柔的鬼王，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闭上眼睛，这次没有再做噩梦。或许是剑印的作用，或许是心里的坚定驱散了恐惧，他睡得很沉，甚至在梦里，又看到了凌玄的身影——这次，凌玄没有在厮杀，而是站在一片桂花树下，对着他笑，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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