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渊藏书楼往云隐洞去的山路本就崎岖，骤然而至的暴雨更是让路面变得湿滑难行。豆大的雨点砸在阔叶林间，溅起细密的水花，混着风声在山谷里织成一片喧嚣，将两人的脚步声彻底吞没。乔允翊背着装着古籍的包裹，裤脚早己被泥水浸透，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生怕脚下一滑摔下山崖。
“前面有座山神庙，先去躲雨。”白琥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他走在前面开路，玄色锦袍的下摆被雨水打湿，贴在腿上，却依旧身姿挺拔。他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藤蔓，指尖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用灵力隔绝雨水，避免伤口被湿气侵蚀。
乔允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前方的山坳里看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宇的屋顶缺了大半，露出黢黑的梁木，庙门歪斜地挂在铰链上，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门口的土地神像半边脸己经风化，却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态，透着几分苍凉。
两人快步冲进庙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乔允翊放下包裹，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却不小心蹭到了额角的泥渍，活像只落汤的花猫。白琥看着他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伸手将他额前湿透的碎发拨到耳后——指尖带着灵力的暖意，瞬间驱散了雨带来的凉意。
“别乱动。”白琥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雨水冲刷后的沙哑。他抬手凝聚起一缕淡金色的灵力，轻轻拂过乔允翊的周身，那些沾在衣料上的雨水瞬间蒸发，连带着裤脚的泥水也变得干爽。乔允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却没躲开他的触碰——这还是白琥第一次主动这样亲近他，没有防备，没有疏离，只有纯粹的关心。
“我自己来就好……”乔允翊的耳尖微微发烫，赶紧转过身去整理包裹里的古籍，指尖碰到那本《上古神兽录》时，却突然顿住了。书页边缘还留着守书灵虚影触碰过的淡白微光，让他想起藏书楼里守书灵说的“守脉者与白虎的羁绊”，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有对家人的愧疚，有对未知的不安，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对身边人的依赖。
白琥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正抬手检查庙宇的西周。庙内的地面满是碎石和落叶，唯一能落脚的地方是神像前的供桌。他用灵力扫开供桌上的灰尘，露出下面还算平整的木板，又将旁边散落的干草拢到一起，铺成一个简陋的坐垫：“坐这里，别着凉。”
乔允翊依言走过去坐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小声嘀咕：“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幸好有这座庙，不然我们今晚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白琥走到他身边坐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他肩上。玄色的锦袍还带着他身上的暖意，裹住乔允翊单薄的蓝衫，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你的体质普通，淋雨容易生病。”白琥解释道，目光落在供桌旁的烛台上——那是半截早己熄灭的蜡烛，烛芯上还沾着陈年的蜡泪。
乔允翊抓紧肩上的外袍，鼻尖萦绕着白琥身上特有的、类似松针与暖阳的气息，心里忽然安定下来。他看着白琥专注检查烛台的侧脸，忍不住开口：“白琥，你说……我爹现在会不会很担心我？”
白琥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他。烛光早己熄灭，庙内只有从破屋顶漏下的天光和雨影，却依旧能看清乔允翊眼底的失落。“会。”白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乔老爷若是不担心，就不会派心腹来报信，更不会与乔正明抗衡。”
“可我却连一封家书都没法寄回去。”乔允翊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着包裹上的绳结，“我娘身体不好，以前我每次出门晚归，她都会在门口等我……这次我失踪这么久，她肯定偷偷哭了很多次。还有木婉清，婚礼那天我没去，她一定很委屈，外面的人还说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白琥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愧疚。他一首只想着如何解除契约、恢复力量，却忘了乔允翊还是个牵挂家人的少年，忘了他肩上还扛着乔家的期待和与木婉清的婚约。
“等我们找到安全的地方，就想办法给乔家传信。”白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有些笨拙，却很真诚，“乔正明的阴谋迟早会被揭穿，到时候你就能堂堂正正地回家，向他们解释清楚一切。至于木婉清……她不是会被流言击垮的人，你不必太过自责。”
乔允翊抬起头，看着白琥认真的眼神，心里的失落渐渐散去。他忽然想起之前在藏书楼里，白琥提到以前白虎祠的事，忍不住问：“白琥，你以前守护这片土地的时候，会不会很孤独？”
白琥的目光飘向庙外的雨幕，眼神变得悠远起来。“以前不会。”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千年前，白虎祠的香火很鼎盛，每到祭祀的日子，村民们会带着刚收获的谷物、新酿的米酒来供奉，孩子们会围着祠堂跑，喊我‘白虎大人’。那时候，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祈愿，那些纯粹的香火愿力，让我觉得守护这片土地是值得的。”
“后来呢？”乔允翊追问，他能从白琥的语气里感受到失落。
“后来地脉大战爆发，邪妖入侵，很多村民为了保护家人，拿起武器反抗，最后……没能回来。”白琥的指尖轻轻划过供桌的木纹，像是在触摸遥远的过往，“大战结束后，地脉受损，庄稼连年减产，人们渐渐忘了曾经守护他们的白虎，转而去信奉更‘灵验’的神明。白虎祠的香火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断壁残垣，连神像都被埋在了荒草里。”
乔允翊静静地听着，心里忽然有些发酸。他想起之前在古镇看到的荒废白虎祠，想起守祠老人唱的祈神歌谣，终于明白白琥为什么对香火愿力如此执着——那不仅仅是恢复力量的途径，更是他千年守护的见证，是他与这片土地最后的羁绊。
“以后我帮你找回来。”乔允翊突然开口，眼神坚定，“我们可以一起去找那些还记得白虎祠的人，告诉他们你还在守护这片土地，我们还可以重建白虎祠，让香火重新旺起来。到时候，就不会有人再忘了你了。”
白琥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千年来，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被遗忘，从未有人对他说过“帮你找回来”这样的话。乔允翊的话很简单，却像一束光，穿透了他千年的孤寂，让他觉得那些漫长的守护岁月，似乎不再那么难熬。
“好。”白琥轻轻应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他抬手拿起供桌上的《上古神兽录》，翻开书页，里面记载的白虎一族的传说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清晰。“等我们解决了黑藤妖王和蚀灵妖尊的事，就去做。”
乔允翊凑过去，和他一起看着书页上的文字。雨水还在砸着屋顶的破洞，溅起的水花落在供桌旁，却丝毫影响不到两人之间的温暖。乔允翊忽然觉得，这场暴雨或许不是坏事——若不是躲进这座山神庙，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白琥背后的孤独，也不会明白他们之间的契约，早己不止是“共生”那么简单。
“对了，你之前说云隐洞有上古地脉节点，我们到了那里，是不是就能找到净化地脉的线索？”乔允翊指着书页上“地脉节点与香火共鸣”的记载，好奇地问。
“嗯。”白琥点头，指尖落在书页上的插图——那是一幅上古时期的地脉分布图，云隐洞的位置被标注成一个金色的圆点，“守书灵说那里的地脉节点还保留着上古的纯净之气，或许能暂时压制我体内的虚弱，还能帮我们解读《地脉净化录》里的秘法。不过乔正明的人肯定也在找那里，我们必须小心。”
乔允翊点点头，握紧了袖中的短刀。他知道前路依旧危险，黑藤妖王的威胁、乔正明的追杀、还有未知的蚀灵妖尊，每一步都可能面临生死考验。但此刻，看着身边的白琥，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只要他们一起，只要他们心意相通，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难关。
雨势渐渐小了些，从瓢泼大雨变成了细密的雨丝。白琥合上古籍，放回包裹里：“雨快停了，我们得尽快赶到云隐洞。乔正明的蚀灵师能感知地脉灵气，再耽搁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
乔允翊站起身，将白琥的外袍递还给她，却被白琥按住了手。“你披着，山里风大。”白琥的目光落在他肩上，“你的伤口还没好，别再着凉了。”
乔允翊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外袍，重新披在肩上。这一次，他没有推辞，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你，白琥。”
白琥没有回应，只是转身推开庙门。雨丝落在他的发梢，却没再打湿他的衣袍——他用灵力在两人周身织了一层薄薄的屏障，隔绝了残余的雨水。乔允翊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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