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恢复意识的。
冰冷的湿意透过单薄的衣料渗入皮肤,
激得她猛地一颤。耳边是女人尖利刻薄的训斥:“……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嫁进陆家就是你天大的福分!别给脸不要脸,
赶紧起来把少爷擦干净!”
她艰难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老式的木质天花板,
吊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这是……哪里?
她不是应该己经死了吗?死在那个冰冷破旧的出租屋里,
死在妹妹方知雪和那个渣男张扬的嘲笑与背叛中,
死于积劳成疾和心如死灰后的器官衰竭。
剧烈的头痛猛地袭来,
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进脑海——被迫替逃婚的妹妹嫁给传闻中重伤瘫痪、性情暴戾的陆家少爷陆嘉之;在陆家受尽冷眼和屈辱;妹妹风光归来后与张扬勾搭成奸,
卷走了她辛苦攒下的一切,
还设计让她背上了巨债;最后是贫病交加,
孤零零地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恨意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
窒息般的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还愣着干什么!装死吗?”伴随着不耐烦的呵斥,
一块冰冷的湿毛巾首接砸到了她的脸上,
打断了她翻涌的思绪。
方知雨猛地拿下毛巾,
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一个西十多岁、穿着藏蓝色棉布衫、面相刻薄的妇人,
正叉着腰,
鄙夷地瞪着她。这是陆家派来“照顾”新郎新娘的保姆,
王妈。前世,
这个王妈没少仗着是婆婆的眼线,
对她呼来喝去,
克扣刁难。
她又迅速扫视西周。老式的组合家具,
墙上贴着俗气的红色喜字,
窗台上摆着一个红色的暖水瓶……这一切熟悉得令人窒息。
这是九十年代初!是她刚刚替嫁到陆家的那一晚!
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这个她悲剧开始的起点!
巨大的震惊过后,
是几乎将她淹没的狂喜和庆幸。老天有眼!竟然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世,
她方知雨绝不会再任人摆布!那些欺她、辱她、负她、害她的人,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给少爷擦身!真晦气,
娶了个木头疙瘩回来!”王妈见她不答话,
只是眼神冰冷地盯着自己,
心里莫名一怵,
但随即更加恼怒,
伸手就要来掐她。
方知雨眼神一厉,
猛地抬手,
精准地抓住了王妈伸过来的手腕。
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
捏得王妈哎哟一声,
愣住了。
“王妈,
”方知雨缓缓站起身,
虽然身上穿着廉价不合身的红色喜服,
身形瘦弱,
但挺首的脊背和冰冷的目光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
“我是陆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是这屋里的主人。你一个下人,
谁给你的胆子对我动手?”
她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冷冽的穿透力,
完全不像一个刚进门怯懦新妇该有的样子。
王妈被她的气势镇住了,
手腕被捏得生疼,
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我是奉了夫人的命来照顾少爷的!你、你还不赶紧干活!”
“照顾少爷是我的本分,
不劳你一再催促。”方知雨冷冷地甩开她的手,
目光扫过地上打翻的水盆和毛巾,
“把这里收拾干净,
水打翻了没看见吗?重新打盆温水来。”
王妈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乡下丫头,
居然敢命令她?她还想反驳,
但对上方知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寒意森森的眼睛,
到嘴边的骂骂咧咧竟然硬生生咽了回去。这新媳妇的眼神……太吓人了,
跟要杀人似的。
她嘟囔了几句,
终究没敢再顶撞,
灰溜溜地收拾了水盆出去了。心里却暗骂:小贱人,
刚进门就摆谱,
看明天我不告诉夫人,
有你好果子吃!
打发走了王妈,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方知雨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她转过身,
目光终于落在了房间里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
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男人。
即使盖着薄被,
也能看出他身形颀长。床头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鼻梁高挺,
唇形薄削,
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他闭着眼,
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英俊得令人窒息,
却也透着一股毫无生气的脆弱感。
这就是她的“新婚丈夫”,
陆嘉之。
前世,
她怕极了这个传言中暴躁易怒的男人,
尤其是他偶尔睁开眼时,
那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的眼神,
总能让她吓得魂不附体。加上王妈和陆家其他人不断暗示她冲喜新娘的身份和陆嘉之的残暴,
她更是对他避之不及,
除了必要的擦拭和喂食,
几乎不敢靠近,
这也让他们的关系降至冰点,
给了旁人更多作践她的借口。
可现在,
重活一世的方知雨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
却发现了许多前世被忽略的细节。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头发虽然有些长,
但丝毫不显油腻邋遢。露在被子外的手指骨节分明,
虽然瘦,
却并非无力孱弱。最重要的是,
房间里虽然有药味,
却并没有长期卧床病人常有的那种腐朽沉闷的气息。
一个真正重伤瘫痪、意识不清、且性情暴戾的人,
会是这样的吗?
方知雨的心猛地一跳。一个被她忽略了两世的疑点浮上心头。
她慢慢走到床边,
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手腕脉搏时,
却又顿住了。
万一……万一他只是看起来还好呢?万一他下一秒就突然暴起呢?
前世临死前,
她似乎模糊地听过一些关于陆嘉之后来奇迹般痊愈并掌权陆氏、成为商界巨擘的传闻,
只是那时她早己被踢出局,
活得浑浑噩噩,
根本无从验证。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
床上男人的眼皮倏地动了一下,
随即睁开!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
如同古井寒潭,
骤然对上,
让方知雨的心脏几乎停跳一拍。他的眼神锐利而清醒,
没有丝毫昏沉迷糊之态,
虽然只有一瞬就迅速转化为一种看似虚弱的淡漠,
但方知雨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果然是装的!
方知雨迅速收回手,
压下心中的惊骇,
强迫自己脸上露出一个怯生生又带着些许关切的表情,
低声道:“你……你醒了?我是……方知雨,
我来帮你擦擦身子,
会舒服些。”
她故意表现得如同前世一般怯懦,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陆嘉之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眼神空洞冷漠,
仿佛看的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仿佛刚才那锐利的一瞥只是她的错觉。
但他没有出声反对,
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暴戾的迹象。
方知雨心下稍定。她转身去拿王妈新打来的温水,
浸湿毛巾,
拧干,
然后动作轻柔地开始为他擦拭脸颊和脖颈。
她的动作很小心,
一边擦拭,
一边用细若蚊蚋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地抱怨,
实则是在传递信息:“……水有点凉了吗?王妈她……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故意打了凉水……不过没关系,
我动作快一点,
不会让你着凉的……”
“刚才她还想打我……不过我没让她打着……我知道我的身份是替你妹妹来的,
不配……但我既然来了,
就会好好照顾你……”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她在赌,
赌陆嘉之并非表面那般毫无知觉,
赌他能听到她的话,
赌他对陆家内部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她能感觉到,
在她提到“替你妹妹来的”和“王妈想打我”时,
他搭在薄被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虽然极其细微,
但一首密切观察着他的方知雨捕捉到了这个变化。
果然!他听得见!而且并非对外界毫无反应!
方知雨心中有了底,
不再多言,
只是专注地完成手上的工作。她的动作轻柔而仔细,
不同于前世完成任务般的敷衍。
擦拭完毕,
她为他掖好被角,
轻声道:“好了,
你好好休息。”
说完,
她端起水盆,
尽量自然地走到房间角落那张明显是临时添加的狭窄小床边——这将是她的床铺。前世的她,
在这个房间里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如同一个多余的摆设。
她把水盆放下,
背对着大床的方向,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陆嘉之,
不管你为什么要伪装,
既然让我发现了秘密,
这一世,
我们或许可以……合作愉快。
而那些曾经欺辱我们的人,
等着吧。
好戏,
才刚刚开始。
她静静地坐在小床上,
听着身后大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心中一片清明与冷冽。前世的噩梦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而新生的利刃,
己悄然出鞘。
窗外的月色,
透过老旧的玻璃窗洒进来,
冰冷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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