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知雨僵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
又在瞬间褪去,
留下冰凉的麻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怔怔地回望着那双眼睛。
不再是伪装时的空洞冷漠,
也不是夜半私语时的模糊诡异。此刻,
陆嘉之的眼睛是清明的、锐利的,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几乎要将她看穿的穿透力。那深邃的瞳仁里,
映出她此刻狼狈跌坐、脸色苍白的模样。
他看了多久?从她进门?还是更早?楼下那场闹剧,
他是否也……知晓?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炸开,
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就在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或者会有进一步举动时,
陆嘉之却极其缓慢地、几不可查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
那条睁开的细微缝隙缓缓合上,
他的头也仿佛无意识地微微转动了一下,
恢复成了平日里那种毫无生气的、面朝天花板的姿态。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快得仿佛只是她的又一个幻觉。
但方知雨知道,
不是。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她的狼狈,
她的虚弱,
她刚刚经历的一切。而他选择了……再次闭上眼。
这是什么意思?警告?嘲讽?还是某种无声的……默认?
方知雨扶着门板,
慢慢地站起身,
双腿还有些发软。她一步步地走近大床,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站在床边,
屏住呼吸,
仔细地观察着他。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
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一切都完美地符合一个沉睡重伤之人的特征。如果不是刚才那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对视,
她绝对会被再次骗过去。
这个男人,
太可怕了。他的伪装己经深入骨髓,
收放自如。
她站在原地,
沉默了许久。楼下隐约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应该是李彩凤母女灰溜溜地离开了。客厅里恢复了寂静,
但这份寂静却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不安。
周曼丽的警告言犹在耳,
老赵那未尽的质疑悬在头顶,
而床上这个男人,
更像是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
她不能再被动下去。她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点,
找到能让自己站稳脚跟、甚至反击的筹码。
“夜巴黎”……那张字条虽然恶毒,
却阴差阳错地再次将这个名字推到了台前。方知雪和李彩凤的反应,
尤其是听到“报公安”时的惊恐,
绝不单单是因为诬陷败露那么简单。她们在害怕什么?
父亲方建国……他一定是在“夜巴黎”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而且这件事,
很可能和周曼丽有关,
所以才让她们如此忌惮,
甚至不惜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警告、拿捏自己,
让自己闭嘴。
怎样才能查到“夜巴黎”的真相?她被困在这栋别墅里,
寸步难行。
方知雨的目光再次落到陆嘉之身上。他警告她远离,
但他自己,
一定知道些什么。怎样才能让他开口?或者,
怎样才能让他“允许”她去查?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她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她不是累赘,
不是麻烦,
而是一个有用的、甚至能帮他达成某种目的的“合作者”。
而眼下,
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方家母女这场闹剧,
虽然凶险,
却也暴露了周曼丽对方家的某种“关注”和“忌惮”。这或许可以作为切入点。
她走到房间角落的小书桌旁——那是房间里唯一一张像样的桌子,
上面放着一些简单的纸笔。她摊开一张纸,
拿起铅笔。
她开始回忆,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李彩凤和方知雪的反应、言语间的漏洞、以及她们对“报公安”和“夜巴黎”这几个字的异常恐惧,
尽可能客观、详细地记录下来。
她没有添加任何主观猜测,
只是白描般复述。写完后,
她看着那张纸,
犹豫了一下。
最终,
她还是在纸的最下方,
加上了一行小字:
【她们在害怕“夜巴黎”背后的某事,
可能与方建国有关。】
写完后,
她将纸折好。她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
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危险。但这是一种试探,
一种主动递出的“投名状”。
她拿着折好的纸,
走到床边。陆嘉之依旧“沉睡”。
她深吸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塞到了他枕头的边缘,
那个之前被搜查的婆子动过、后来被她抚平此刻又微微弄皱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
她迅速退开,
心脏跳得厉害。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看,
看了又会作何反应。
整个下午,
方知雨都在一种焦灼的等待中度过。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晚饭时分,
钱妈妈准时送来了食盒。她的表情有些惴惴不安,
显然听说了下午的风波,
放下食盒就匆匆想走。
“钱妈妈。”方知雨叫住了她。
钱妈妈身体一僵,
慢慢转过身:“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方知雨看着她,
脸上露出一个疲惫而无奈的笑容:“今天……让您看笑话了。”
钱妈妈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少奶奶您受委屈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同情。下午那场闹剧,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谁在无理取闹。
方知雨叹了口气,
从口袋里摸出最后剩下的几毛钱——那是她仅剩的零钱,
塞到钱妈妈手里:“妈妈,
我如今在这家里……举目无亲,
步步难行。今天要不是婆婆明察秋毫,
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点钱您别嫌少,
我就想求您件事……”
钱妈妈捏着那点钱,
看着方知雨苍白脆弱却强撑坚强的样子,
心里一软:“少奶奶您说,
只要我能办到……”
“我就想求您,
以后要是听到什么关于方家……或者关于我的什么风言风语,
麻烦您偷偷给我递个话,
让我好歹有个防备……我真怕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方知雨说着,
眼圈又红了,
这番半真半假的哭诉,
配上她今天的遭遇,
显得格外可信。
钱妈妈顿时生出一股豪气(以及对那几毛钱的感激),
压低了声音:“少奶奶您放心!我老婆子虽然没啥本事,
但厨房里消息最灵通!以后有啥事,
我一准儿想办法告诉您!那方家太太和小姐也太不是东西了!”
“谢谢您,
钱妈妈。”方知雨感激地笑了笑。在陆家,
她终于埋下了第一个眼线,
虽然微不足道,
但或许关键时刻能有用。
送走钱妈妈,
方知雨处理完晚饭,
将食盒放在门口等待收取。
当她转身回到房间时,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枕头——那张她塞进去的纸条,
不见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
是被他拿走了?还是……掉到床底下了?或者被来收食盒的人发现了?
她强作镇定,
不敢立刻去查看,
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假装无事发生。
夜晚再次降临。
方知雨躺在那张小床上,
毫无睡意。白天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回转。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她以为今夜会像之前一样在寂静中度过时,
那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了。
这一次,
他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点点,
少了些飘忽感,
但依旧压得极低,
仿佛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纸条,
看了。”
方知雨浑身一凛,
屏住呼吸。
黑暗中,
她听到他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
“……胆子不小。”
方知雨的心脏紧缩。
紧接着,
他的语气陡然一转,
变得冷硬而充满警告:
“……但‘夜巴黎’的水,
比你想象的深。方建国……不过是枚随时可弃的卒子。”
方知雨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果然知道!而且他承认了!
她忍不住压低声音追问:“那背后……是谁?和周……和我婆婆有关吗?”
这一次,
陆嘉之沉默了更久。久到方知雨以为他又不会回答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却答非所问,
抛出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消息:
“……明天,
会有人送‘东西’来。”
“盯着它。”
“或许……能让你看到想看的。”
东西?什么东西?谁送来的?想看的?是指“夜巴黎”的线索?
方知雨还想问得更清楚,
但陆嘉之的气息似乎彻底消失了,
无论她再如何低声询问,
那边都再无回应。
仿佛他给予这些信息,
己经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
方知雨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心潮澎湃。
虽然依旧迷雾重重,
但陆嘉之的话,
无疑向她透露了几个关键信息:1. 他收到了她的“投名状”,
并给出了回应;2. “夜巴黎”背后牵扯极大,
方建国只是小角色;3. 明天,
会有一个意外的“东西”送达,
这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他是在帮她?还是在利用她去试探什么?
无论目的是什么,
这似乎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明天……会送来什么东西?
方知雨的心被巨大的疑问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填满。
她预感到,
明天的陆家,
绝不会平静。
而这场无声的交锋,
似乎终于为她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光,
会从那里照进来吗?还是……会引来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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