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有伤天和，也会让归顺的士卒心寒。
放了？他们回去之后，拿起武器，就又是敌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罗深身上。
罗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王爷，很简单。”
“放他们走。”
“什么？”朱棣一愣。
“不仅放他们走。”
罗深慢悠悠地说道。
“还要给他们发钱。”
“什么钱？”朱棣下意识地问道。
“大明宝钞。”
“……”
议事厅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高炽的眼角抽了抽。
他想起了老师那个“点石成金”的计划。
姚广孝眉头紧锁，显然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朱棣的脸色，则是彻底黑了下来。
“罗深！”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明宝钞，那就是废纸！”
“你拿废纸去遣散敌军？”
“你是想让他们在回去的路上饿死，然后让天下人戳着孤的脊梁骨骂吗？”
“还是说，你觉得孤的钱粮多到没地方花了？”
议事厅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朱棣的怒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死死地盯着罗深，眼神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拿废纸遣散敌军？
这是在羞辱他朱棣，还是在羞辱天下人？
“父王息怒！”
就在这时，朱高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他对着朱棣躬身一揖，急切地说道：
“老师此举，想必定有深意！
况且，不杀降卒，还发钱粮，此乃仁义之举，可彰显我军威仪……”
“住口！”
朱棣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朱高炽的话。
“仁义？”
他怒视着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妇人之仁！”
“这是打仗！是兵家大事！你死我活的关头，你跟孤讲仁义？”
“讲仁义，能让建文小儿退位吗？”
“讲仁义，能让咱们的士兵少流血吗？”
“你给孤记住了，兵不厌诈！战场之上，不容半点儿女私情！”
朱高炽被骂得脸色涨红，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他知道父王说得有道理，可他就是觉得，老师的计策，绝不会这么简单。
议事厅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姚广孝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他可不会去触燕王的霉头。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爷说得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罗深一脸淡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他对着朱棣微微颔首，说道：“世子殿下宅心仁厚，是好事。”
“但王爷说得没错。”
“所谓的仁义，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表面功夫罢了。”
“它就是一块遮羞布。”
这话一出，朱高炽愣住了。
就连朱棣，也皱起了眉头，眼中的怒火稍稍收敛，转为一丝疑惑。
他没听错吧？
罗深竟然赞同自己的说法？
那他刚才提出那个荒唐的建议，又是为了什么？
罗深迎着朱棣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开口。
“王爷，放走这五千人，看似是放虎归山，实则有三大好处。”
“哦？”朱棣眉毛一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一，这叫攻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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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想，这五千人回到南军大营，他们会说什么？”
“他们会说，燕王神勇，咱们一战即溃。”
“他们更会说，燕王仁义，不杀降卒，还给咱们发路费回家！”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会是什么效果？”
罗深顿了顿，嘴角笑意更浓。
“南军的士兵会想，跟着建文帝卖命，随时可能掉脑袋。
就算被燕王俘虏了，不仅死不了，还能拿钱回家？”
“这仗，他们还怎么打？”
“军心一动，则大军必败！这比我们多杀五千个敌人，要有用得多！”
“嘶……”
朱棣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是蠢人，罗深一点就透。
是啊，军心！
打仗打的就是一口气，一股势！
罗深这一手，简首是从根子上瓦解南军的士气！
“那其二呢？”朱棣追问道，语气己经缓和了许多。
“其二，釜底抽薪。”
罗深伸出第二根手指。
“王爷觉得，建文帝会如何处置这些回去的降卒？”
“要么杀了，以儆效尤。要么……重新编入军队，让他们戴罪立功。”朱棣沉吟道。
“杀了，正好坐实了建文帝刻薄寡恩的名声，更让南军将士心寒。”
罗深笑了。
“若是不杀，让他们再上战场。
王爷，您觉得，一支被我们打怕了，还受过我们恩惠的军队，会有多少战斗力？”
“他们出工不出力，甚至临阵倒戈，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五千人，就像我们安插在南军里的一颗钉子，随时都能给他们致命一击！”
“妙！”
朱棣一拍大腿，眼神彻底亮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这五千人，放回去，比杀了还管用！
“那第三点呢？”此时的朱棣，己经有些兴奋了。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罗深收起笑容，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为王爷披上一件仁义的外衣。”
“我们靖难，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但天下人怎么看我们？
他们只会觉得，这是藩王作乱，是谋逆！”
“所以，我们更需要一个好名声。”
“不杀降，不虐俘，善待百姓。这些消息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燕王之师，是仁义之师，威武之师！”
“如此一来，我们沿途遇到的抵抗就会大大减少，甚至会有地方官吏望风而降！”
“这件‘仁义’的外衣，能帮王爷减少无数的阻力，为我们争取到最宝贵的民心！”
罗深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回荡。
每一个字，都敲在朱棣和姚广孝的心上。
诛心！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策！
一箭三雕，环环相扣！
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
朱棣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的怒火早己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震撼和欣赏。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罗深！”
“孤得先生，如高祖得张良，如玄德有孔明啊！”
朱棣快步走到罗深面前，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眼中满是激动。
“抓内奸，你行！”
“造火器，你行！”
“管后勤，你行！”
“如今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阳谋，你更是行家中的行家！”
“孤麾下猛将如云，却独独缺少一个能统筹全局的文臣。
你，正好补上了孤最大的短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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