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掌柜的吓得魂都快飞了，
“小的哪敢啊！只是……只是小店进货，用的都是实打实的铜钱和银子……
您这宝钞，我收进来，转手就得亏一半啊！求管家您高抬贵手！”
“废话真多！”
张管家身后一个恶仆猛地一脚，首接踹翻了旁边的货架。
哗啦一声！
几匹上好的绸缎滚落在地，沾满了灰尘。
“让你收你就收！”张管家指着掌柜的鼻子骂道。
“按票面上的数收！”
“再敢多说一个字，明天你这铺子就从金陵城消失！”
说完，他不再理会面如土色的掌柜，一挥手。
“拿上东西，走！”
几个恶仆扛起云锦，跟着张管家扬长而去。
只留下掌柜的一人，瘫坐在狼藉的店铺里，欲哭无泪。
这样的场景，在金陵城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有权有势的，正利用这场混乱，用废纸般的宝钞，疯狂掠夺着民间的财富。
而那些没有背景的普通商贩，则在这场浩劫中，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危机，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向更深处蔓延。
城郊，军营。
几个刚换防下来的士兵，正凑在一个角落里低声咒骂。
“他娘的！”一个士兵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这个月发的军饷，又是一堆这玩意儿！”
他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宝钞，眼神里全是愤怒和鄙夷。
“老子刚才去营外的酒铺，想打二两酒，那老板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个傻子一样！”
另一个士兵唉声叹气：“可不是嘛！我托人带信回家，
婆娘说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拿着咱们寄回去的军饷，连米都买不起了！”
“咱们在这儿给朝廷卖命！刀口舔血！”
“家人在后方，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叫什么事儿！”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听北边过来的逃兵说……”
“燕王那边，军饷发的都是实打实的粮食和银子。”
“从不拖欠。”
……
建文元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更冷。
铅灰色的天空下，金陵城仿佛一座被冰封的巨兽。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生疼。
城外，京营大营。
数万名士兵穿着单薄的冬衣，在校场上冻得瑟瑟发抖。
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今天是发饷的日子。
也是决定他们这个冬天，是能喝口热汤，还是只能喝西北风的日子。
“听说了吗？马上就要开拔去北边，跟燕王那厮干仗了。”
“干仗怕个球！老子就怕饿肚子！”
一个老兵搓着满是冻疮的手，声音嘶哑。
“可不是嘛！这鬼天气，连发下来的冬衣都跟纸糊的一样，
风一吹就透。要是再没钱没粮，这仗还怎么打？”
人群中，几个年轻的士兵脸上还带着几分期盼。
“放心吧，马上就要上战场了，朝廷总不能亏待咱们吧？”
“就是！等领了饷银，我先去醉仙楼喝个痛快！”
“我得赶紧托人把钱送回家，我那婆娘和娃还等着米下锅呢。”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仿佛即将到手的不是军饷，而是热气腾腾的未来。
队伍的最前方，临时搭建的棚子下，却是另一番光景。我爱当牛马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户部主事陈大人，裹着厚厚的貂裘，捧着一个铜手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旁边，一个户部小吏正扯着嗓子，维持着秩序。
“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许喧哗！”
终于，轮到了第一个士兵。
他叫王二，是个入伍五年的老兵，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
他满怀期待地伸出粗糙的手。
小吏面无表情地从旁边的箱子里，抓出一叠纸，扔到他手里。
“下一个！”
王二低头一看。
手里的东西，轻飘飘的。
不是沉甸甸的铜钱，更不是银子。
是一贯大明宝钞。
纸张粗劣，上面的字迹都有些模糊。
王二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了。
他攥着那叠纸，手都在抖。
“军爷，这就完了？”他难以置信地问。
小吏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咋了？一贯宝钞，分文不少。这可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难道你想违抗？”
“太祖爷？”
王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
“太祖爷那时候，一贯宝钞能换一石米！能换一两银子！”
他猛地将手里的宝钞摔在桌子上，指着小吏的鼻子吼道。
“现在呢？现在这一贯宝钞，连三十文钱都换不到！”
“三十文！”
“你让我拿着这三十文，去养活我一家老小吗？！”
他的吼声，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整个校场的士兵，全都炸了。
“什么？又是这破纸？”
“他娘的！老子在前面卖命，朝廷就拿这废纸糊弄咱们？”
“这玩意儿，狗都不要！”
“我们要银子！要铜钱！”
“对！要银子！”
群情激奋，士兵们开始向发饷的棚子涌来，场面一度失控。
小吏的脸也白了，他连连后退，尖着嗓子喊道：
“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这是皇上的意思！是陛下的圣旨！”
“如今燕王反叛，国库紧张，朝廷艰难！
陛下还肯给你们发俸，己经是天大的仁善了！你们别不知好歹！”
“仁善？”
一个士兵猛地冲上前，一拳就砸在了小吏的脸上。
“我仁善你娘！”
小吏惨叫一声，鼻血长流，摔倒在地。
混乱，彻底爆发了。
“太祖爷在的时候，咱们当兵的是何等风光！谁敢这么欺负咱们！”
“没错！现在这帮奸臣当道，把皇上都给蒙蔽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清君侧！！”
“清君侧！！”
这两个字，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士兵心中的愤怒。
就在这时。
“放肆！”
一声怒喝如惊雷般炸响。
一匹高头大马冲入人群，马上的将官身披铠甲，手持马鞭，正是京营指挥使陈大人。
他脸色铁青，看着混乱的场面，眼神里满是杀气。
“一群无法无天的丘八！都想掉脑袋吗？！”
他挥起马鞭，狠狠抽在一个喊得最凶的士兵身上。
啪！
一声脆响。
那士兵的脸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皮开肉绽。
“大人！我们不是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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