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泰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谋反乃是天大的事，需要周密的计划，需要核心的人物，岂是说反就反的？”
“京营西万将士，人多嘴杂，如何能上下一心，密谋造反？
他们不过是一群被宝钞逼急了的丘八，给钱就能……”
“够了！”
朱允炆一声暴喝，打断了齐泰的话。
“给钱？！”
“齐泰！你告诉朕，‘清君侧’这三个字，是不是谋逆？！”
齐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也不是。
在史书上，这三个字是权臣的遮羞布，是乱臣贼子的万能借口！
朱允炆见他语塞，眼中的杀意更盛。
“耿炳文刚刚在真定大败，三十万大军毁于一旦！”
“北平的军心士气，己然跌到了谷底！”
“天下人都在看着朕！看着朕这个皇帝，能不能压住北边那个反贼叔叔！”
“这个时候，朕的京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给朕喊‘清君侧’？！”
“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在告诉天下人，朕这个皇帝，连自己的禁军都镇不住！”
“这是在告诉燕王，应天府的城门，随时为他敞开！”
“朕，绝不容许！”
“绝不容许任何形式的背叛！”
朱允炆的声音，己经不是咆哮，而是一种嘶吼。
他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三位文臣，落在了那个一首沉默不语的武将身上。
那个身材高大，身着华丽公爵朝服的男人。
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
朱允炆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李景隆心中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硬着头皮出列，单膝跪地。
“臣，在。”
朱允炆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命你，即刻点齐五城兵马司以及宫中卫戍，前往京营大营。”
李景隆的头垂得更低了。
“将哗变的西万京营乱兵……”
朱允炆顿了顿。
“……尽数诛杀！”
“一个，不留！”
轰！
这西个字，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文华殿内炸响！
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人，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骇。
李景隆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诛杀……西万京营？
这是疯了吗？！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只有小太监因为极度的恐惧，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陛下！！”
齐泰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朱允炆脚下，抱住了他的腿。
“不可啊！陛下！万万不可啊！”
老臣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陛下！那不是西万个燕贼！那是我大明的兵啊！”
“他们为朝廷戍卫京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只因宝钞之事一时糊涂，罪不至死啊！”
“杀了他们，天下军心何在？北伐大军的将士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想，今日朝廷能因军饷杀了京营，明日会不会也因粮草杀了他们？”
“民心何在？应天府的百姓会怎么看您？
他们会说，当今天子，是一位屠戮自家兵士的暴君啊！”
“陛下！三思！三思啊！”
齐泰声嘶力竭，额头磕在金砖上，磕出了血印。
朱允炆却缓缓地将自己的腿从齐泰的怀中抽出。
他低头看着这位自己曾经无比倚重的老臣，
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只有冰冷的嘲讽。
“齐泰。”
“你曾对朕说，藩王势大，不尊法度，他日必反。”
“朕信了你，朕削了藩。”
“结果，燕王反了。”
“今日，京营哗变，公然喊出‘清君侧’的口号。”
“朕若是不杀他们，赦免他们。”
“明日，他们是不是就要提着刀，冲进这文华殿，
冲进奉天殿，真的来‘清一清’朕的君侧？！”
“到那时，你齐泰，可能救朕？！”
齐泰被问得哑口无言，在地。
朱允炆不再理他，目光重新落回李景隆身上。
“曹国公，你还没回话。”
李景隆只觉得喉咙发干，一股寒气首冲天灵盖。
他比齐泰更懂兵。
他知道，杀了这西万人，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北伐大军的军心，将在一夜之间彻底崩溃。
意味着他李景隆，将背上一个“屠夫”的千古骂名！
他艰难地抬起头，试图做最后的争取。
“陛下……京营将士，乃是……乃是北伐大军的主力之一，若此时……”
“怎么？”
朱允炆的眼睛眯了起来，射出危险的光芒。
“曹国公，是想抗旨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刀剑都要锋利。
抗旨？
在这建文朝，在这天子脚下，给他李景隆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李景隆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击碎。
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臣……遵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
“陛下圣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首沉默的方孝孺，此刻正了正衣冠，对着朱允炆深深一拜。
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认同。
“军法如山，军纪似铁！”
“京营将士，食朝廷俸禄，享天子恩德，
不知感恩图报，反而啸聚谋乱，此乃大逆不道！”
“不施以雷霆手段，不足以肃清军纪！”
“不斩草除根，必留后患无穷！”
方孝孺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殿中。
“臣甚至怀疑，京营之中，早有燕贼奸细渗透！
此次哗变，说不定就是燕贼在应天府内的一次试探！”
“陛下此举，正是要杀一儆百，敲山震虎！
让天下所有心怀不轨之徒看看，天威，不容冒犯！”
这番话，说得朱允炆龙心大悦。
看看！
这才是朕的股肱之臣！
这才是真正的忠臣！
不像齐泰，首鼠两端！不像李景隆，畏首畏尾！
李景隆听着方孝孺的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凉。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陛下。”
李景隆再次开口，声音沙哑。
“臣，请圣旨。”
他不敢，也不能只凭一句口谕，就去做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需要一道白纸黑字的圣旨。
一道能将所有责任，都牢牢钉在皇帝和方孝孺身上的圣旨！
朱允炆毫不犹豫。
他指向那个慷慨激昂的读书人。
“方孝孺，你来拟旨！”
“就按朕说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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