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阁的晨雾带着水汽，黏腻地贴在雕花窗棂上，将窗外的天光滤成一片朦胧的白。夏侯玄奘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一支磨得圆润的银簪——这是昨天陈姐落下的，簪头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和窗台上那盆发蔫的兰草倒是呼应。他对着铜镜梳理长发，镜中的人影苍白得近乎透明，白色长发如流水般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看起来脆弱得一触即碎。
“叩叩叩——”敲门声准时响起，是陈姐来送早餐和换药。
夏侯立刻放下银簪，将长发拨到肩后，露出手臂上包扎的伤口，眼底瞬间堆起怯生生的雾气。“陈姐，进来吧。”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在人心上。
陈姐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白瓷餐盘，里面是小米粥和两个素菜包，还有一小碗切成小块的水果。“夏侯先生，今天气色好多了。”她把餐盘放在梳妆台上，笑着拿起药盘，“昨天换药时还说疼，今天再看看，应该快长好了。”
夏侯乖乖地伸出手臂，布料滑落，露出那道长长的旧疤——疤痕从手肘延伸到手腕，是当年被夏侯明宇用碎玻璃划的，新伤叠在旧疤上，显得格外狰狞。陈姐解开纱布时，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眉头轻轻蹙起，像是疼得厉害，却咬着唇没出声，只眼角泛了红。
“是不是弄疼你了？”陈姐立刻放轻动作，语气里满是心疼，“这伤口太吓人了，那些人怎么下得去手。”
“没事……习惯了。”夏侯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前在古堡，明宇用玻璃划我，继母就看着，说‘划坏了也没关系，反正没人会看’。”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只露出苍白的下巴，“陈姐，你们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吓人？身上都是疤，还会引来怪事……”
“怎么会！”陈姐立刻反驳，帮他敷药的手更轻了，“你是受害者，那些怪事又不是你故意引来的。霍队长都吩咐了，要好好照顾你，等你好了，就能过正常日子了。”
夏侯抬起头，眼底含着泪，像是不敢相信：“真的吗？我也能过正常日子？像别人一样，有地方住，有东西吃，不用再被关起来？”
陈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都软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当然能。清玄阁很安全，没人会关你，我们都会帮你。”她想起昨天丢了的区域卡还没找到，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就是昨天不知怎么回事，负责资料室的小周说区域卡不见了，到处找都没找到，今天守卫换班都乱了套，要手动登记。”
夏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语气带着担忧：“区域卡很重要吗？会不会是被风吹到哪里了？我帮你找找？”
“不用不用，守卫己经在找了。”陈姐笑着摇摇头，帮他缠好纱布，“快吃早餐吧，粥要凉了。对了，上午沈医生会来访谈，你要是不想说那些过去的事，就跟她说，别勉强自己。”
陈姐离开后，夏侯端起小米粥，却没喝，只是用勺子轻轻搅动着。他看向梳妆台的抽屉——里面藏着陈姐的区域卡，是昨天陈姐帮他换药时，他“不小心”撞掉陈姐的口袋，趁她弯腰捡东西时偷拿的。区域卡能打开清玄阁除了核心资料室以外的所有房间，包括守卫室和物资库，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他放下粥碗，从抽屉里取出区域卡，卡片是淡蓝色的，上面印着清玄阁的标志和一串编号。他用指尖反复着卡片，眼神渐渐幽深——陈姐说守卫换班乱了套，手动登记，这意味着换班时有更长的空隙，是他去资料室查找继母家族线索的好机会。
上午九点，沈清准时来访谈。她刚走进房间，就看到夏侯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片兰草的叶子，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像是暖不透他，整个人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感。
“夏侯先生。”沈清在圈椅上坐下，打开笔记本，“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聊聊别的？比如你喜欢什么？”
夏侯转过头，眼神慢慢聚焦在沈清身上，像是刚回过神。他捏着兰草叶子的手紧了紧，叶子被捏得变形，汁液沾在指尖。“喜欢……以前父亲教我画兰草。”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温度，“那时候他还没娶继母，会把我抱在腿上，教我握笔，说兰草是君子，要像兰草一样坚韧。”
沈清的笔尖顿了顿，这是夏侯第一次主动提起“温暖的过去”，她连忙追问：“后来呢？父亲还教你画画吗？”
“不教了。”夏侯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彩，“继母来了以后，他就不喜欢我了。有一次我画了兰草，被明宇看到，他把画撕了，还把墨汁倒在我头上，说‘你这种废物，不配画兰草’。”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画过，也不敢喜欢了。”
沈清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心里泛起怜惜。她合上笔记本，放轻语气：“喜欢不是错，就算他们不让你喜欢，你也可以偷偷喜欢。比如窗台上那盆兰草，你可以好好照顾它，就像照顾过去的自己。”
夏侯抬起头，眼底含着泪，像是被触动了：“真的可以吗？可是它快死了……就像我一样，没人管就会死。”
“不会的，我帮你找些养花的书。”沈清笑着说，起身想去书架找书，却忘了带在身边的笔记本，“你等一下，我去拿本书给你，是关于怎么养兰草的。”
沈清匆匆离开，笔记本落在了圈椅上。夏侯看着那本笔记本，眼底的脆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他快步走过去，拿起笔记本，飞快地翻看起来——里面记录着霍离陌的调查进度：继母林婉清的哥哥林正宏现任市议员，当年火灾后销毁了财产转移记录；夏侯家的“怨骨”可能藏在古堡的祭祀密室深处；下周将派人去林正宏的办公室查找证据。
他的指尖划过“林正宏”三个字，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眼底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恢复冷静，从怀里取出一小块木炭——是上次从古堡带出来的，一首藏在身上——用指尖蘸着木炭灰，在笔记本边缘画了一道微小的诅咒符号，和之前在古堡看到的一模一样，然后将笔记本放回原位，抚平褶皱，仿佛从未被碰过。
沈清回来时，夏侯正坐在窗边，认真地看着她带来的养花书，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岁月静好。“看得很认真？”沈清笑着把书递给她，“按照上面说的做，兰草会活过来的。”
“谢谢沈医生。”夏侯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等它活了，我画下来给你看。”
沈清离开后，夏侯立刻收起笑容，将养花书翻到最后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清玄阁的简易地图，标注了各个房间的位置，包括资料室和守卫室。他将地图记在心里，然后把书放回书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中午时分，霍离陌来了。他穿着军装，肩上沾着些微的尘土，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和一叠文件。“刚从外面回来，给你带了点吃的。”他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排骨汤，还有几块炖得软烂的排骨，“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多喝点汤。”
夏侯看着排骨汤，眼底泛起水光，像是被感动了：“霍队长，你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己可以吃食堂的饭。”
“食堂的饭没营养。”霍离陌坐在他对面，打开文件，“这是古堡祭祀文献的初步解读，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符号。”
夏侯凑过去，肩膀不小心碰到霍离陌的手臂，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缩回，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里满是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离陌愣了一下，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心里莫名一动，语气也软了下来：“没事。你看看这些符号，有没有在古堡见过？”
夏侯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文件上的符号。那些符号和密室里的祭祀阵一模一样，中心都有一个“玄”字。他指着其中一个符号，声音带着疑惑：“这个……我在小黑屋的墙上见过，继母让那个陌生男人刻的，说刻了这个，就能‘送走’我。”
霍离陌的眼神瞬间变得严肃：“陌生男人？是不是很高，左脸有一道疤？”
夏侯点点头，眼底带着恐惧：“是他！他经常和继母在阁楼说话，说‘献祭需要长子的血，等火烧起来，怨骨就会认主’。”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霍队长，我好害怕，他们会不会再来抓我？用那个符号把我献祭了？”
霍离陌看着他恐惧的样子，心里泛起怜惜，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那个男人是林家请来的邪术师，我们己经在查他的下落了。”
夏侯靠在他的掌心，感受着那股温暖的力量，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又被脆弱覆盖。他抬起头，看到霍离陌手上的划伤——是昨天查古堡时被断木划伤的，还没愈合，渗着血丝。“霍队长，你的手受伤了。”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疼吗？我帮你包扎一下。”
不等霍离陌拒绝，他就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手帕——是一块白色的丝绸手帕，边缘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草，是父亲以前送他的——用剪刀剪成布条，蘸着温水，小心翼翼地帮霍离陌擦拭伤口，然后缠上布条，系了一个漂亮的结。
霍离陌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看着他苍白的指尖灵活地系着布条，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悸动。他想说不用麻烦，却开不了口，只能任由夏侯帮他包扎，鼻尖萦绕着夏侯身上淡淡的、冷冽的香气，混合着排骨汤的热气，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
“好了。”夏侯松开手，抬头看向霍离陌，眼底含着笑，“这样就不会感染了。霍队长，你要小心点，别再受伤了。”
霍离陌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只说了句“谢谢”，就匆忙拿起文件，“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好好吃饭，下午让守卫给你搬个花架来，把兰草放在窗边，能晒到太阳。”
霍离陌离开后，夏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碰过霍离陌伤口的地方，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他走到窗边，看着霍离陌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利用，有依赖，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
下午，守卫果然搬来一个花架，将兰草放在窗边。夏侯按照养花书里说的，给兰草浇了水，还松了土。他用指尖轻轻拂过兰草的叶子，一丝微弱的怨力从指尖渗出，注入兰草体内——兰草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生机，边缘的黑斑渐渐褪去，变得翠绿鲜亮。
傍晚时分，陈姐来送药，手里拿着一小瓶镇静剂：“夏侯先生，这是医生开的镇静剂，你要是晚上做噩梦睡不着，就吃一片，能睡得安稳点。”她想起区域卡的事，又抱怨了一句，“真是邪门了，区域卡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刚才小周说，可能是被风吹到花园里了，守卫还在找。”
夏侯接过镇静剂，眼底带着感激：“谢谢陈姐，你真好。”他假装要倒水吃药，却“不小心”将水杯打翻，水洒了陈姐一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就是点水。”陈姐连忙摆手，转身去洗手间清理。夏侯趁机将区域卡从抽屉里取出，放在窗台上的兰草花盆里，用泥土轻轻盖住——等陈姐找到，只会以为是被风吹到这里的，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晚上，霍离陌来巡查，看到夏侯房间的灯还亮着，就推门走了进去。夏侯正坐在花架前，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纸上画着兰草，纸上的兰草栩栩如生，和窗台上的那盆一模一样。
“画得很好。”霍离陌走过去，看着纸上的画，语气里带着赞赏。
夏侯吓了一跳，铅笔掉在地上，他连忙捡起，脸颊又泛起红晕：“霍队长……你怎么来了？我……我只是试着画画，画得不好。”
“很好看。”霍离陌捡起画纸，仔细看着，“比我见过的很多画家画得都好。”他的目光落在画纸边缘，看到一道微小的划痕，像是不小心画上去的，却和之前在古堡、文件上看到的诅咒符号有几分相似。
他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怀疑，看向夏侯：“这划痕是怎么回事？”
夏侯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眼底带着茫然：“划痕？我不知道……可能是铅笔太尖，不小心划到的。”他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是不是不好看？我把它撕了吧。”
“不用。”霍离陌将画纸递给她，压下心头的怀疑——或许真的是不小心划到的，他不该对这么脆弱的人有这么多疑心。“很晚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换药。”
霍离陌离开后，夏侯靠在花架上，看着那盆兰草，眼底的脆弱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他拿起画纸，将边缘的划痕撕去，然后扔进垃圾桶——霍离陌己经开始怀疑他了，不能再这么大意。
他从床底取出藏好的钥匙模子和守卫分布图，借着月光，仔细看着——下周霍离陌要去林正宏的办公室查证据，这是他复仇的第一步。他要利用这个机会，拿到林正宏销毁的财产转移记录，还要让林正宏付出代价，就像当年他对自己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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