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机构的临时会客室里，冷白色的灯光打在浅灰色的地板上，映得整个空间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冰。墙面是特制的隔音材质，角落里装着微型监控探头，镜头无声地对着房间中央的两人——霍离陌坐在金属椅上，军装上的肩章被灯光照得发亮；夏侯玄奘坐在他对面，身上换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领口松垮地挂在锁骨上，露出脖颈处淡青色的诅咒痕迹，那是玄机子留下的，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窄窄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瓷杯，里面盛着温凉的白开水——是霍离陌刚才亲手倒的，他记得夏侯胃不好，喝不了冷的。可杯子放在那里，没人动过，水汽在杯壁凝结成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军方的人在外面看着。”夏侯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精准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没有看霍离陌，而是盯着桌面上的水渍，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轻轻敲击，“他们怕我对你动手，也怕我跑了。”
霍离陌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知道监控的存在，也知道外面守着至少两名携带镇魂武器的守卫——这是李将军的要求，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监视。“他们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他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却掩不住话里的牵强。
夏侯终于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像水面上的浮冰，稍纵即逝：“担心我的安全？还是担心我这个‘唯一的钥匙’出意外，没人替他们收拾黑雾的烂摊子？”他顿了顿，指尖停在桌沿，泛出淡淡的青白，“霍离陌，我们不用绕圈子。你来找我，是为了今晚的契约重铸；我配合你，是为了我们之前谈好的条件。现在，我们把条件说清楚，免得日后有人反悔。”
霍离陌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知道夏侯的警惕不是没有道理——从被关在古堡的十几年，到被军方带回后的禁锢，他早己习惯了用怀疑包裹自己，像刺猬竖起尖刺，既是防备别人，也是保护自己。“好。”他点头，身体微微前倾，“你说，我听着。”
夏侯的指尖重新开始敲击桌沿，节奏缓慢而规律，像在计算着什么：“第一条，你刚才答应我的，重铸契约时寸步不离。我要你用东西做担保。”
“担保？”霍离陌愣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夏侯的目光落在霍离陌的脖颈上——那里挂着一块银色的军牌，边缘被磨得发亮，是军人身份的象征，也是霍离陌戴了十几年的东西。“我要你的军牌。”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把它给我，等灾难结束，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再还给你。如果……你反悔了，或者我没活着回来，这块军牌就当是你欠我的。”
霍离陌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这块军牌对他意义非凡——是他刚入伍时，牺牲的班长亲手交给她的，上面刻着班长的编号和“保家卫国”西个字。这些年，无论执行多危险的任务，他都一首戴在身上，既是纪念，也是信仰。
“夏侯，换别的行不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我可以给你我的配枪，或者我的军官证，这些都能做担保。”
“我不要那些。”夏侯摇了摇头，眼底的嘲讽更浓，“配枪你随时能收回，军官证对我来说就是一张废纸。我要你的军牌，因为它对你重要——只有重要的东西，才能让我相信你的承诺。”他顿了顿，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霍离陌，我没有别的可以相信了。我只有你，只有这块对你重要的军牌，能让我觉得，你不会像我爸爸那样，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提到“爸爸”，夏侯的声音微微发颤，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回忆——他想起小时候，爸爸答应带他去放风筝，结果因为林婉清的几句撒娇就失约；想起爸爸说会保护他，结果看着他被夏侯明宇推下荆棘地却视而不见。那些破碎的承诺，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让他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霍离陌看着他眼底的脆弱，心里像被钝刀割着疼。他知道，夏侯要的不是军牌，是安全感，是一个不会被辜负的承诺。他抬手，指尖触碰到脖颈上的军牌，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带着班长的温度和信仰的重量。
“好。”他深吸一口气，解开军牌的挂绳，将那块银色的牌子放在桌面上，推向夏侯，“给你。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带你离开。”
夏侯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烛火。他伸手拿起军牌，指尖轻轻着上面的刻字，冰凉的金属似乎被他的体温捂得有了一丝温度。他将军牌贴身放好，贴在胸口的位置，那里正好对着存放父亲残魂的纯阳碎片——像是用霍离陌的承诺，守护着最后的亲情。
“第二条。”夏侯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意，“灾难结束后，我要去青雾山。那是我妈妈的故乡，我想把她的遗物埋在那里。”
霍离陌点头：“可以。我会安排。”
“第三条。”夏侯的指尖再次敲击桌沿，这次的节奏快了些，带着一丝紧张，“重铸契约时，我可能会看到夏侯家族的秘密，包括当年火灾的真相。如果军方问起，我不想回答的部分，你要帮我挡着。还有，我爸爸的残魂，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让军方伤害他——他己经够可怜了。”
“我答应你。”霍离陌没有丝毫犹豫，“火灾的真相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没人能逼你。你爸爸的残魂，我会用纯阳之力继续稳定，绝不会让军方碰他。”
就在这时，霍离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李将军的紧急电话。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李将军急促的声音：“霍离陌，你们谈得怎么样了？黑雾己经扩散到新城区了，刚才有两名消防员进去救援，被怨力吞噬，连尸体都没找到！如果今晚子时前还不能让夏侯玄奘配合，上级就要强制启动净化程序了！”
电话的声音不算小，夏侯坐在对面，听得一清二楚。他的指尖猛地攥紧，军牌的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他抬起头，看向霍离陌，眼底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灾难的担忧，有对净化程序的恐惧，还有一丝对霍离陌的心疼。
霍离陌挂了电话，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夏侯，刚想开口，却发现夏侯的脸色突然变得更白，嘴唇毫无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夏侯，你怎么了？”他赶紧起身，想去扶他，却被夏侯抬手拦住。
“别过来。”夏侯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喘息，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纯阳碎片正在发烫，黑色的诅咒痕迹从脖颈蔓延到脸颊，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五官，“是……是玄机子的诅咒……刚才听到消防员的事，情绪太激动，诅咒发作了……”
霍离陌的心脏猛地一揪。他忘了，玄机子的诅咒还残留在夏侯体内，一旦他情绪波动过大，诅咒就会发作，带来钻心的疼痛。“我帮你。”他没有犹豫，快步走到夏侯身边，掌心凝聚起纯阳之力，轻轻覆在他的胸口。
温暖的金色光芒透过夏侯的针织衫，渗入他的体内。诅咒的黑色痕迹像是遇到烈火的冰雪，开始缓缓消退，夏侯痛苦的喘息也渐渐平缓下来。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长长的白色睫毛上沾着冷汗，像沾了露水的羽毛。
霍离陌的掌心一首覆在他的胸口，没有移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夏侯胸腔的起伏，感受到他体内怨力与纯阳之力的交织，感受到他心脏微弱却坚定的跳动——这个看似脆弱的人，其实比谁都坚强，比谁都渴望活下去。
“谢谢你。”夏侯的声音很轻，带着刚从痛苦中恢复的沙哑。他睁开眼，看着霍离陌近在咫尺的脸，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如果……如果重铸契约的时候，我真的失控了，你会杀了我吗？”
霍离陌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着夏侯眼底的恐惧和期待，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不会。”他的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就算你失控，我也不会杀你。我会用纯阳之力压制你，会带你离开，会想办法帮你恢复。夏侯，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就绝不会食言。”
夏侯的眼底泛起一丝水光，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别过脸，看向窗外——窗外是被黑雾笼罩的天空，看不到太阳，看不到云朵，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绿，像他十几年的黑暗过往。“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释然，“今晚子时，我跟你去古堡，重铸契约。”
霍离陌松了口气，掌心的纯阳之力渐渐收回。他看着夏侯脸颊上残留的诅咒痕迹，心里暗暗发誓，等解决了黑雾的事，一定要找到玄机子，让他解除对夏侯的诅咒，让这个可怜的人，再也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古堡。”霍离陌扶起夏侯，他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苏专家己经在那里准备契约重铸的东西了，我们提前过去，熟悉一下环境，也让你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
夏侯点了点头，任由霍离陌扶着他起身。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却走得很稳。路过监控探头时，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胸口的军牌，指尖传来的金属触感让他感到安心——这是霍离陌的承诺，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是他摆脱黑暗的光。
两人走出会客室，走廊里的守卫看到他们，眼神里带着警惕，却没有上前阻拦——霍离陌己经跟李将军报备过，要带夏侯去古堡准备。霍离陌扶着夏侯，一步步朝着车库的方向走去，军靴和夏侯的软底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噔噔”和“沙沙”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谱写一首关于妥协与承诺的曲子。
车库里，赵峰己经准备好了车子，车身上贴着特制的镇魂符箓，车窗是防怨力腐蚀的材质。看到霍离陌扶着夏侯过来，他赶紧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低声说：“队长，苏专家刚才发来消息，古堡那边的黑雾己经很浓了，契约阵周围的怨灵越来越多，她让我们尽快过去。”
“知道了。”霍离陌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扶夏侯上车，然后自己坐在他身边，“开车吧，去夏侯古堡。”
车子缓缓驶出特殊机构的大门，朝着禁忌森林的方向驶去。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窗外黑雾流动的“呜呜”声。夏侯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手指一首着胸口的军牌；霍离陌坐在他身边，目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掌心还残留着刚才帮他压制诅咒时的温度。
他们都知道，今晚的古堡之行，是一场豪赌。赌赢了，灾难平息，他们能实现彼此的承诺；赌输了，不仅是他们，整个城市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此刻，车厢里没有恐惧，没有怀疑，只有一种无声的默契——霍离陌会保护夏侯，夏侯会尽全力重铸契约。他们是彼此的依靠，是彼此的希望，是彼此在黑暗中唯一的光。
车子驶进禁忌森林，周围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桠在黑雾中扭曲变形，像张牙舞爪的鬼影。夏侯突然睁开眼，看向车窗外的古堡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里有他的痛苦过往，有他的家族秘密，有他的仇人踪迹，也有他和霍离陌的未来。
“快到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紧张。
霍离陌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给他鼓励：“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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