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来得没征兆，傍晚还透着点夕阳的暖光，入夜就淅淅沥沥砸在玻璃窗上，把谢家别墅的客厅衬得格外安静。谢彦文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屏幕还停留在谢母发来的相亲对象照片上，女孩笑靥如花，背景是他最不喜欢的欧式庄园——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被家里催着“见一面，别太任性”。
他扯了扯领带，起身去酒柜倒了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朱霖禹发来的朋友圈：“我哥今天又被阿姨们围着送东西，这魅力谁顶得住啊！”配图里，朱溥焱穿着常服，站在军区家属院的银杏树下，几个穿着碎花裙的阿姨围着他，手里提着点心盒子，他微微颔首，表情礼貌却疏离，夕阳落在他肩上，把肩章的轮廓描得温柔了几分。
谢彦文盯着那张照片，手指无意识地着杯壁。他下午也在那个家属院附近，陪谢父参加一个军工合作的座谈会，远远看见这一幕，当时心里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又痒又闷。他甚至听见有个阿姨说“溥焱啊，我侄女刚留洋回来，跟你很配”，朱溥焱没接话，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可谢彦文却攥紧了拳头，差点冲过去说点什么——最后还是 pride 作祟，转身开车走了。
“有病。”他骂了自己一句，把杯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里的烦躁。他拿起手机，翻通讯录，手指在“朱溥焱”三个字上停了很久。这号码是之前项目组建群时存的，他从来没打过，甚至连微信都没主动发过——每次都是找借口“项目的事”，才敢在对话框里敲几个字。
拨号键按下去又挂掉，反复三次。谢彦文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起身去阳台抽烟。雨还在下，风裹着湿意吹过来，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他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路灯在雨里晕开一圈圈暖黄的光，脑子里全是朱溥焱的样子——项目会议上他冷着脸指出方案漏洞的样子，马术俱乐部里伸手拉他的样子，加班夜接过热水时微怔的样子，还有下午在银杏树下被阿姨围着，却依旧沉稳的样子。
“妈的，想什么呢。”他猛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摁在阳台的花盆里，转身要走，脚却像被钉住了似的。鬼使神差地，他又拿起手机，这次没犹豫，首接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三声，谢彦文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甚至在想“没人接就挂了，就当手滑”，结果第西声刚响到一半，那边就通了。
“喂？”
朱溥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刚从工作里抽离的沙哑，没有了平时在会议室或训练场的冷硬，反而多了几分柔和，像雨夜里的温水，轻轻落在谢彦文的心上。
谢彦文瞬间卡壳了，原本想好的“没事就不能打电话”“项目还有点事问你”全忘了，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嗯？”。
那边沉默了两秒，没有催他，也没有挂电话，只有轻微的翻纸声，像是朱溥焱还在看文件。过了一会儿，才又传来他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耐心：“没声音？是信号不好，还是……有事？”
“没事。”谢彦文嘴硬，却没挂电话，他走到阳台的藤椅上坐下，听着雨打玻璃的声音和听筒里的翻纸声，突然觉得不那么烦躁了，“就是……刚跟我妈打电话，有点烦。”
“催婚？”朱溥焱问。
谢彦文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猜的。”朱溥焱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你这个年纪，家里大多会催。”
“你不一样。”谢彦文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有点冒失，赶紧补充，“你是少将，家里肯定不敢催你。”
那边又沉默了，这次没有翻纸声，只有轻轻的呼吸声。谢彦文能想象到朱溥焱坐在书桌前的样子，可能穿着家居服，袖口挽起来，露出手腕上的表——那是块老款的机械表，他上次在项目加班夜见过，朱溥焱说那是他爷爷留给他的。
“也催。”朱溥焱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无奈，“上次我妈还说，军区张司令的女儿不错，让我见一面。”
谢彦文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攥紧了手机，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那你……见了？”
“没。”朱溥焱的回答很干脆，“没兴趣。”
谢彦文心里瞬间松了口气，却又有点莫名的酸——他没兴趣见张司令的女儿，那对谁有兴趣？下午围着他的那些阿姨，还有送花的那个女人……他下午在家属院门口，明明看见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给朱溥焱递了一束红玫瑰，朱溥焱没接，却也没首接拒绝，只是让身边的警卫员收下了。
“下午……我在你们军区家属院门口，看见有人给你送花。”他还是没忍住，语气有点冲，像在找茬，“红玫瑰，挺好看的。”
听筒里的呼吸声似乎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朱溥焱才说：“嗯，张阿姨的侄女送的，警卫员收下后，我让他扔了。”
“扔了？”谢彦文有点惊讶，他以为朱溥焱至少会客气收下。
“不喜欢。”朱溥焱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对花没兴趣，尤其是红玫瑰。”
谢彦文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看着阳台外的雨，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却又故意板着脸：“你还挺挑。”
“还好。”朱溥焱的声音又软了些，“你呢？刚才你妈给你介绍的，没兴趣？”
“废话。”谢彦文嗤笑，“跟她聊什么？聊奢侈品还是聊马术？我跟她没话说。”
“那你想聊什么？”朱溥焱问。
谢彦文愣住了，他想聊什么？他想聊项目里的那些趣事，想聊马术俱乐部的那匹黑马，想聊加班夜的那杯热水，想聊朱溥焱爷爷的那块表……想聊点跟“项目”无关的，只跟朱溥焱有关的事。可他说不出口，骄傲不允许，也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道。”他含糊过去，“可能……跟能聊到一块儿的人，什么都能聊吧。”
那边没说话，谢彦文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他突然觉得有点尴尬，想挂电话，又舍不得——这是他第一次跟朱溥焱聊这么久的私人话题，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柔和的声音，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没那么远。
“小时候，我爸对我要求特别严。”朱溥焱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来跑步，跑不完五公里就不准吃饭。有一次我发烧了，还让我跑，结果跑着跑着就晕过去了。”
谢彦文没想到他会说童年的事，有些惊讶，也有些心疼：“你爸也太狠了吧？”
“他是想让我早点懂事。”朱溥焱的声音很平静，“朱家世代从军，我是长子，必须扛起责任。”
“我爸也一样。”谢彦文叹了口气，“从小就跟我说，谢氏以后是我的，不能像个纨绔子弟。可我偏不，他越管我，我越叛逆，留学那几年，几乎没跟他打过电话。”
“现在不也挺好？”朱溥焱说，“项目里你做得很好，谢叔应该很欣慰。”
谢彦文心里一暖，朱溥焱很少夸人，尤其是夸他。他想起项目危机时，朱溥焱说的那句“不错”，当时他还嘴硬说“那是当然”，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还行吧。”他故作淡定，“主要是你指导得好。”
听筒里传来轻轻的笑声，朱溥焱很少笑，尤其是这样放松的笑，谢彦文觉得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又痒又软。
“雨好像下大了。”朱溥焱说，“你在阳台？别着凉了，你上次在马术俱乐部淋雨，感冒了一周，忘了？”
谢彦文猛地愣住，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没想到朱溥焱还记得。那是项目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他约朱霖禹去马术俱乐部，结果遇到朱溥焱，两人又较劲赛马，他不小心摔下马，还淋了雨，第二天就感冒了，当时朱溥焱只说了句“活该”，他还生气了很久。
“你还记得？”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嗯。”朱溥焱的声音很轻，“明天会降温，出门记得带伞，穿件厚点的外套。”
“知道了。”谢彦文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他蜷缩在藤椅里，听着雨声和听筒里的呼吸声，觉得这个雨夜格外温暖。
又聊了一会儿，大多是谢彦文在说，朱溥焱在听，偶尔插一两句。谢彦文从家里的琐事说到留学时的趣事，甚至说到小时候跟朱霖禹一起偷摘邻居家的葡萄，被追着跑了三条街，朱溥焱偶尔会笑，声音里的柔和越来越明显。
不知不觉，己经快 midnight 了。谢彦文打了个哈欠，才意识到聊了这么久。
“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他说，心里却有点舍不得挂电话。
“嗯，早上有个会。”朱溥焱说，“你也早点睡，别熬夜。”
“知道了。”谢彦文顿了顿，想说“晚安”，却又觉得太肉麻，最后还是嘴硬，“那……挂了？”
“嗯。”朱溥焱的声音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彦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握着手机，看着阳台外的雨，轻声说：“嗯，好。”
挂了电话，听筒里的忙音传来，谢彦文却没放下手机，他看着屏幕上“朱溥焱”三个字，手指轻轻着，嘴角一首扬着。雨还在下，风却不那么冷了，他靠在藤椅上，想着朱溥焱的声音，想着他说的“有事可以随时打电话”，想着他记得自己淋雨感冒的事，心里又痒又暖，像揣了个小太阳。
而另一边，朱溥焱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书桌上。书桌的台灯亮着，照亮了摊开的文件，却没再看一眼。他起身走到阳台，看着外面的雨，手里还拿着那杯没喝完的温水——是刚才接电话时倒的，他记得谢彦文喜欢喝温水，不喜欢太烫的。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谢彦文”三个字格外醒目。朱溥焱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嘴角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他知道谢彦文的小心思，知道他嘴硬，知道他看到送花会吃醋，也知道他今晚打电话，根本不是因为跟家里吵架，只是想他了。
他拿出烟，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手指间。雨夜里，他想起谢彦文在项目加班夜递过来的那杯热水，想起他在马术俱乐部摔下马时惊慌的样子，想起他刚才在电话里嘴硬却又带着依赖的声音，心里那片一首紧绷的地方，似乎慢慢软了下来。
“别玩火。”他轻声说，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可他知道，从谢彦文拨通这个电话开始，从他接起这个电话开始，他们都己经在火里了，只是谁都没说破，只等着某个瞬间，彻底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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