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抱着那份协议走出卧室时，晨光己经铺满了走廊。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昨夜那场对峙的余温还在颈侧残留，但她己不再需要靠它证明什么。她穿过主宅长廊，裙摆轻擦过地毯边缘，一路走向行政侧厅。
会客厅里空了片刻，阳光落在茶几上，映出一个方正的光斑。她刚在沙发上坐下，门外便传来节奏分明的脚步声。
男人推门而入，一身深灰西装，领带扣得一丝不苟。他手里夹着黑色文件夹，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协议，微微颔首：“沈小姐。”
“林秘书。”她抬眼，语气平静，“你来得正好。”
林砚走近两步，将手中烫金请柬递出。动作标准得像经过无数次演练，双手平托，不高不低。“三日后慈善晚宴，请您以霍太太身份出席主桌。行程安排、着装要求和宾客名单都在附件里。”
沈清辞接过请柬，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他手腕内侧。那一瞬，对方瞳孔微缩，呼吸几乎停滞半拍，随即迅速收回手，退后半步站定。反应极快，却没能完全掩住那一丝波动。
她垂眸，不动声色翻开请柬。纸面光滑，字迹工整，落款处盖着霍氏基金会的红章。但她没急着回应，只是轻轻将请柬放在膝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霍先生没告诉你，我还有一份资料要拿？”
林砚静立原地，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两秒沉默。
他重新打开文件夹，从最底层抽出一册薄薄的册子，夹在请柬下，再次递还。这一次，交接的动作慢了些，像是在确认某种默许。
“年度公益报告。”他说，“霍先生交代，您若想了解集团运作，可先从这部分看起。”
她点头接过，指尖触到那层纸质的粗糙感。不是打印稿，而是手写整理过的版本，边角有折痕，纸张泛黄，显然翻阅过多次。
林砚转身欲走。
“林秘书。”她忽然开口。
男人顿住。
“你跟了霍先生多久？”她问。
“八年。”回答简洁利落。
“那你应该清楚，”她抬眼看他，“有些人想让他失控，而我昨晚出现在那个位置，并不是巧合。”
林砚背对着光，面容半隐在阴影中。他没回头，也没否认，只说了一句：“请您准时出席晚宴。”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合上的瞬间，沈清辞立刻翻开那本报告。前几页是常规内容：捐赠项目、资金流向、合作机构名录。她快速翻动，首到书脊夹层传来轻微异响。
她停下，用指甲轻轻挑开内衬。
一张折叠的纸片滑了出来。
展开后是一幅手绘地图——《霍家产业分布图》。线条粗粝，标注简略，但脉络清晰。地产、金融、医疗、物流……各大板块按区域划分，其中城南一块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写着三个小字：启明物流。
她的手指停在那圈红线上。
这不是随意标记。笔迹用力，边缘有反复描画的痕迹，甚至能看见几道试图擦去又重画的旧线。说明有人刻意隐藏过这个地方，却又不得不强调它的存在。
她盯着那名字看了很久。
霍启明。二叔。家族会议就在三天后，他要提的是境外资产接管案，可真正该查的，或许根本不在海外。
这张图不该存在。更不该由秘书亲手送来。林砚知道风险，也明白后果，但他还是给了。
他是自作主张，还是受命于人？
她将地图摊在茶几上，起身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光线暗了下来，她重新坐回沙发，取出手机，调出城市交通图，对照着启明物流的位置比对。
仓库占地不小，临近货运枢纽，周边监控密集，出入车辆统一编号，表面看毫无破绽。但她注意到一点异常——过去三个月，每周三深夜都有三辆无标识货车驶出，路线绕开登记检查点，最终消失在城郊废弃工业区。
她记下时间规律，正准备拍照存档，手机屏幕忽然一闪，弹出一条系统提示：存储空间不足。
她皱眉，翻看相册，发现里面塞满了陌生照片——全是霍宅内部结构图，包括安保布线、电梯通道、地下车库出入口。她从未下载过这些。
她立刻意识到问题。
这不是她的手机。
一定是昨夜混乱中拿错了。霍凛身边的人惯用加密设备，这台应该是他临时交给安保团队流转使用的备用机。
她犹豫片刻，没有删除记录，反而点进文件夹深处。在一个命名为“旧档备份”的子目录里，她找到了一段视频。
时间戳显示是半年前。
画面晃动，拍摄角度来自一辆货柜车内部。镜头对准前方车队，车牌被泥水遮盖，但车身印着“启明物流”字样。车队驶入一处偏僻码头，箱体卸下后，有人撬开其中一个集装箱。
镜头拉近。
里面没有货物，只有成捆现金，整齐码放，每捆封条上都印着不同银行的标记。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压住太阳穴。
洗钱。不止一次，也不止一处。启明物流是中转站，资金通过跨境运输分散转移，再由其他渠道回流注入合法项目。而霍启明敢这么做，必然有内应配合——否则不可能避开审计与监察。
关键是，霍凛知道多少？
如果他全然不知，这张图就是警告；如果他己经怀疑，那林砚的举动就是试探她能否接住这个局。
她闭了闭眼，重新将地图折好，藏进睡袍内袋。手机则放进抽屉锁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她抬头，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约莫五六岁，穿着白色家居服，手里抱着一本绘本。他没进来，只是静静看着她。
“你是卿卿？”她问。
男孩点头，声音清亮：“妈妈让我来找你。”
她心头一震。
“谁告诉你是妈妈？”
“我自己猜的。”他走进来，把绘本放在桌上，“你和数据库里的照片很像。”
她盯着他。
这孩子太冷静，言语间没有一丝孩童的稚气，反而透着一股超龄的敏锐。
“你还知道什么？”她问。
“我知道你要参加三天后的家族会议。”他说，“也知道二叔想夺权。爸爸昨晚调了三年内的资金流水，但他漏看了一条支线。”
“哪条？”
“新能源子公司。”男孩翻开绘本，背面贴着一张表格，“这里每月固定向启明物流支付‘仓储费’，金额不大，但频率极高。合同是假的，账户也是空壳。”
她接过表格细看。
果然，在众多正常账目中，这笔支出显得格格不入。付款方是霍氏旗下一家环保科技公司，法人代表却是霍启明远亲。
她抬眼看向男孩：“你把这些给我，不怕惹麻烦？”
“我不怕。”他摇头，“爸爸需要你赢。他也希望你能赢，只是不说。”
她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
男孩没躲，反而笑了笑：“妈妈，你要小心林叔叔。”
“为什么？”
“因为他今天给你的东西，”他声音压低，“原本不在任务清单里。”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脚步轻悄。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沈清辞坐在原位，手指慢慢着地图边缘。窗外风起，窗帘掀起一角，阳光斜切进来，照在她手背上。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林砚交还请柬时，左手无名指曾短暂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硌到。
她猛地翻开请柬夹层。
在“宾客须知”的背面，一行极小的铅笔字嵌在纸纹中，几乎难以察觉：
“周三凌晨两点，B3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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