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打算退婚，原是嫌弃姜家虽是皇商，终究是商户出身，上不得真正的台面。
又觉得姜禾这姑娘，看着温婉，实则内里自有主意，眼神清亮亮的不像是个能轻易拿捏的。
恐将来难以掌控。
这才纵容甚至推动了退婚的风声。
可……可谁能告诉她？
究竟是何时，这姜家女竟不声不响地搭上了宰相府这天大的高枝？！
看苏相方才那般维护的姿态。
从拾扇、解围到最后的亲自护送，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举动，分明是……
分明是极为上心。
这简首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和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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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落下，彻底隔绝了外界所有或探究或惊疑的目光。
宰相的马车内部极为宽敞，陈设却并不奢华。
以雅致实用为主。
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沉水香，清幽宁神。
与苏明允身上那清冷矜贵的气质极为相配。
姜禾的贴身丫鬟白芷紧张得几乎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坐在角落一个小小的绣墩上。
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姜禾端坐在铺着软垫的厢椅上，与苏明允之间隔着一张固定的小几。
小几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和几卷书册，整洁有序。
她微微垂着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依旧保持着历经惊吓后应有的那份疏离、沉默以及恰到好处的感激。
仿佛还未从之前的混乱中完全回过神来。
只是那搁在膝上，隐在袖中的纤指，却无意识地轻轻捻着袖口一处细微的刺绣纹路。
透露出一丝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讯息。
苏明允并未立刻开口，他只是姿态闲适地靠在另一侧。
指尖随意地拂过书卷的边缘，目光似乎落在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上。
又似乎只是虚虚地落在空中。
给她足够的时间平复心绪。
马车行驶得极为平稳，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轻微轱辘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沉水香的烟雾袅袅婷婷，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最终，还是苏明允率先打破了这片刻意维持的宁静。
他并未看向她，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姜姑娘今日……受委屈了。”
苏明允提过小几上温着的紫砂壶，姿态优雅地斟了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
轻轻推到她面前的几上。
“压压惊。”
他语气平淡自然。
“多谢相爷。”
姜禾的声音轻而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警惕。
她微微颔首致谢，目光在那杯清澈的茶汤上停留一瞬，却并未伸手去碰。
车厢内一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剩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发出的规律轱辘声，和窗外隐约流动的市井喧哗。
苏明允的目光似乎一首落在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上，侧脸线条清隽而疏离。
片刻后，他才似随口问道，声音依旧温和，却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姜姑娘今日，似乎玩得很开心？”
姜禾心头微微一紧，如同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些许后怕与茫然，微微睁大了眼睛，羽睫轻颤。
将一个侥幸从混乱中脱困、尚在惊魂未定中的闺秀模样演得十足真切。
“相爷何出此言？今日变故突生，小女方才……方才只是吓傻了，至今心口还怦怦跳呢。”
“是么。”
苏明允终于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转而看向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光洁的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叩声。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观察到的事实。
“本相倒是瞧见，林姑娘欲拉扯姑娘落水时，姑娘后退那一步，脚下甚是稳当，角度也巧妙，恰好，避开了湖畔青苔最湿滑之处。”
姜禾袖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果然看见了！而且看得如此分明，连她刻意选择的落足点都注意到了。
她缓缓抬眸，迎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清润眼眸。
眼底那层受惊后未退的水光恰到好处地氤氲着。
努力撑起一点故作镇定的神色，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
“当时情急之下，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哪还顾得上看脚下是青苔还是石板，或许是平日里偶尔随父亲走动，脚程稳些，又或许是运气当真好些罢了？”
她说着，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真诚的庆幸和后怕。
“怎及得上林姐姐，竟会失足落得那样远，真是吓坏人了。”
她巧妙地将话题的重点重新引回林婉蓉那“意外”的落水上。
言语间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只突出自己的侥幸和对方的不幸。
苏明允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那弧度极浅，转瞬即逝。
“姜姑娘的运气，确实不错。”
他语气平淡地接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却并未在那个细节上继续深究。
又转而问道：“今日侯府这番变故，姑娘回去后，打算如何与姜老爷分说？”
姜禾心中警铃微作，回答得愈发谨慎：“自是，如实禀告父亲。”
她微微垂眼，措辞小心。
“便说林姐姐在湖畔赏玩时，不慎失足落水，受了些惊吓，侯夫人仁厚，己妥善安排车驾送她回府将养了。至于其余的……”
她说到这里，适时地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目光清澈而无辜地看着苏明允，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
“小女当时离得远，又被吓慌了神，并未看清什么，也不便多言什么。想来侯府与林家自有主张。”
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会“如实”告知父亲，当然是经过筛选的“实情”，又清晰地划定了界限。
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绝不会出去乱说。
同时也暗示了希望侯府和林家自己处理后续，与她无关。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也会严守今日所见，守口如瓶。
“很妥当。”
苏明允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一丝似是而非的赞许，仿佛只是单纯欣赏她的识大体、懂分寸。
“姑娘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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