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微声响，如同惊雷般在温念耳边炸开。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奔流声。
傅沉舟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响起，不疾不徐，走向酒柜。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音，一下下，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他没有立刻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挪动发软的双腿，走到琉理台边，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无意识地擦拭着己经光可鉴人的台面。手指仍在微微发抖。
傅沉舟端着酒杯，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鳞次栉比的繁华都市。他的背影挺拔而冷漠，与窗外那片他掌控的钢铁丛林融为一体。
“下周三晚上，”他忽然开口，声音透过宽敞的空间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夺，“陪我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温念擦拭的动作顿住。指尖用力抠紧了抹布。
陪他出席公开场合？以什么身份？那个被他藏在围裙和熨斗之后、见不得光的“傅太太”？还是那个他口中“不配沾边”的、需要被藏起来的女人？
三年前，她曾无比渴望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得到的只有一次次的拒绝和“时候未到”的冰冷敷衍。如今，时过境迁，她早己不再奢望，他却主动提出。
多么讽刺。
“傅先生，”她声音低哑，试图寻找推拒的借口，“我没有合适的礼服……”
“Amy会送过来。”他打断她，甚至没有回头，仿佛这只是一件无需讨论的小事，早己安排妥当。“你需要做的，就是准时出现。”
命令。永远是命令。
胃里那阵熟悉的翻涌再次袭来，她猛地咬住下唇，将不适硬生生压下去。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端倪。
“是。”她最终只能吐出这个字，像吞咽下一块冰棱，从喉咙一路划伤到胃底。
傅沉舟终于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侧脸。他晃动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步步走近。
无形的压迫感随之逼近。
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雪松香和威士忌的醇烈。
“刚才，”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度，“真的只是在擦门框？”
温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攥着抹布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视线。
“是的，傅先生。”她的眼神像一潭枯水，努力不泛起任何涟漪，“书房的门框是黑胡桃木，容易落灰，显脏。”
傅沉舟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藏着能看穿一切的旋涡。时间一秒秒流逝，寂静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对峙。
忽然，他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寒意。
“最好如此。”他抬手，冰凉的酒杯边缘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最终却只是掠过她耳边的一缕碎发。
他没有再追问，但那眼神分明写着：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他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把空杯递给她。动作自然得像主人将垃圾递给仆人。
“洗干净。”
说完，他转身，拿起助理早己备在玄关的文件，再次离开了这栋寂静的牢笼。
门关上的那一刻，温念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猛地扶住琉璃台，才避免滑倒在地。后背的冷汗己经浸湿了单薄的居家服。
他起疑了。
一定是的。
他那多疑到病态的性格，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不对劲。刚才的短暂交锋，更像是一次警告和试探。
不能再等了。
她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留下的玻璃杯，也冲刷着她混乱的思绪。目光落在无名指那枚素圈戒指上，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和紧迫。
下午，Amy果然准时出现，身后跟着两个推着移动衣架的工作人员。衣架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高级礼服，珠光宝气，几乎要闪瞎人眼。
“温小姐，这些都是傅总吩咐送来的最新款高定，您看看喜欢哪一件？”Amy脸上堆着笑，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温念，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许情绪波动。
温念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些华丽的裙子。璀璨，昂贵，却没有一件属于真正的她。它们只是傅沉舟用来装点他“傅太太”这个头衔的道具。
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一件款式相对最简单的黑色丝绒长裙上。长袖，高领，剪裁优雅而保守，几乎不露任何肌肤。
“这件吧。”她指了指。
Amy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这些礼服里比这件出挑的不知有多少。“温小姐，这件是不是太素净了些？晚宴上恐怕……”
“就这件。”温念的语气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Amy只好讪讪地让工作人员将那件黑丝绒礼服取下：“那珠宝呢？傅总特意嘱咐，让您挑选一套相配的珠宝。”
“不需要。”温念转身，“有这枚戒指就够了。”
Amy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枚简单到近乎寒酸的素圈，眼底闪过浓浓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这位傅太太，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温念回到客房，关上门。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坠落的星河，璀璨，却照不亮她心中的晦暗。
她抚摸着那件丝绒礼服，面料柔软，却冰冷似铁。
下周三……
晚宴……
那会不会是一个机会？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或许能找到一丝缝隙的机会？
但傅沉舟的视线一定会像无形的枷锁，时刻紧锁着她。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万劫不复。
风险和机遇像两条毒蛇，在她心中交织缠绕。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每一辆车都可能驶向自由，也可能驶向更深的地狱。
手指无意识地搭上小腹。
那里依旧平静。
但她知道，一场无声的战争己经打响。她必须赢。
为了离开这座黄金铸造的囚笼。
为了她必须守护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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