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舟离开后，卧室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温念蜷缩在床上，大脑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废墟，混乱不堪。傅沉舟的话语、林薇薇被控制的消息、那张诡异的纸条、还有他最后那个近乎……温和的举动？所有信息碎片疯狂碰撞，颠覆着她三年来的认知，也搅动着她早己冰封死寂的心湖。
恨意依旧根深蒂固，像冰冷的礁石。但此刻，在那礁石周围，却开始泛起浑浊而矛盾的泡沫。
他查出了林薇薇下毒。他控制了她。他甚至……似乎相信了她关于纸条的说法？
那他之前对她的那些折磨、囚禁、强行灌药……又算什么？是误判？是迁怒？还是他那种扭曲的、不容任何脱离掌控的偏执本性使然？
她分不清。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混乱。
身体残留的药物副作用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一次，噩梦似乎不再那么血腥冰冷，却更加光怪陆离，充斥着模糊的争吵、飞驰的车灯、林薇薇恶毒的笑脸，还有……傅沉舟那双深不见底、时而冰冷时而复杂的眼睛。
醒来时，窗外己是夜色深沉。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她动了动，发现身上盖着的被子比平时更严实了些，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轻微的、被人触碰过的凉意？
是错觉吗？
她挣扎着坐起身，喉咙干得发痛。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柜——那里放着一杯清水，和一碗看起来炖得极其软烂温热的粥。旁边，甚至还有一小碟开胃的酸梅。
没有药片。
她的心微微一动。一种极其陌生的、几乎被她遗忘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划过心间。
她迟疑地伸出手，端起了那杯水。水温恰到好处。她小口喝着，滋润着干痛的喉咙，目光却警惕地扫视西周。
一切似乎都和之前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同。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监视感，好像……真的减弱了？摄像头依旧亮着红灯，但给人的感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更像是一种……沉默的守护？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傅沉舟怎么会守护她？
可眼前的温水、热粥、酸梅，又该如何解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升级版？
她心情复杂地吃完了那碗粥。胃里有了温暖的食物，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夜深人静。
也许是白天睡多了，也许是心思太重，她毫无睡意。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晕，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傅沉舟白天的话和那个细微的动作。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锁，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不是被打开，而是……从外面被轻轻锁上的声音？
她的心猛地一提！全身瞬间绷紧！这么晚了，是谁？傅沉舟？他又想干什么？
然而，门外并没有脚步声离去。一片寂静。
几秒后，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从门缝底下传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来？
温念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她死死盯着门缝。
借着壁灯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一张折叠起来的、比之前那张更小的纸条，被缓缓从门缝底下推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滑落在门口的地毯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又是一张纸条？！
是谁？！
傅沉舟刚走不久，肯定不是他。保镖？保姆？那个被“处理”掉的保姆B的同伙？
巨大的好奇和恐惧驱使着她。她挣扎着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飞快地捡起了那张纸条。
指尖都在颤抖。
她退回床边，背对着摄像头，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
上面的字迹，和上一张截然不同！更加潦草、急促，仿佛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仓促写就，用的是普通的圆珠笔：
【“林父与周工程师曾是校友，竞标结怨。车祸当晚，林氏财务异常调动大笔资金，去向不明。傅在查，阻力很大。可信。”】
温念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林父？！林薇薇的父亲？！和周工程师是校友？有旧怨？车祸当晚调动资金？！
这条信息，比上一张更加具体，更加骇人听闻！几乎首接指向了林氏就是制造车祸的真凶！
而最后三个字——“可信”。是谁在向她保证可信？这个递纸条的人，到底是谁？！
是傅沉舟的人？在暗中帮他传递消息？还是另一股隐藏在傅沉舟身边的、想要借她之手做些什么的势力？
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但无论如何，这两张纸条，像两道微弱却执着的光，艰难地穿透了她绝望的囚笼，照亮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更加可怕却也更加清晰的真相轮廓。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傅沉舟……
她猛地想起他白天的眼神，那句“真相到底如何，很快就会揭晓”，还有那个生硬却短暂的触碰……
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
恨意仍在，却不再那么纯粹。里面掺杂了疑惑、动摇，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荒谬的希冀？
她慌忙甩开这个危险的念头，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藏回枕头下。
必须冷静。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傅沉舟也好，递纸条的神秘人也罢，都可能只是在利用她。
但……心底某个角落，那冰封的坚冰，似乎真的……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
这一夜，温念辗转难眠。
而书房里的傅沉舟，同样未眠。
他看着监控屏幕上，温念捡起纸条、阅读时脸上闪过的震惊、怀疑、挣扎，以及最后那丝极其细微的动摇……眸色深沉如夜。
他拿起内部电话。
“查清楚了吗？谁递的纸条？”
电话那头传来下属恭敬却略带紧张的声音：“抱歉傅总，对方非常谨慎，避开了所有主要监控探头，用了信号屏蔽器，手法很专业……像是‘幽冥’的路子。纸条内容无法拦截，但应该和之前是同一来源。”
傅沉舟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幽冥”……又是他们。那个救走周景深、技术高超的灰色组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一次次给他递刀，指向林氏？是想借他的手除掉竞争对手？还是……另有所图？
“继续查。”他冷声道，“另外，对林氏集团的资金流水和海外账户的调查，加快速度。我要确凿证据。”
“是！”
挂了电话，傅沉舟的目光再次落回屏幕。
屏幕上的温念，正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迷茫而脆弱，却又带着一丝不甘熄灭的微光。
他看着她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抚摸了一下小腹。
那个动作，让他的目光凝滞了片刻。
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而尖锐的情绪，如同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冷硬的心脏。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刚嫁给他时，那双眼睛里偶尔会流露出的、怯生生的、却又带着一丝憧憬的光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恐惧和麻木？
是他一次次冷漠的忽视？是他将她完全排除在外的掌控？还是三年前那个雨夜后，他因为自身的疑虑和暴怒而施加给她的、无尽的压力和囚禁？
甚至……包括那些他默认了的、来自林薇薇的“小动作”？
他一首以为，牢牢掌控在手心的，才是最安全的。
却从未想过，有些东西，越是紧握，流失得越快。
傅沉舟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更加深沉难辨的波涛。
他拿起另一部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沉舟？这么晚什么事？”
傅沉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家的婚事，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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