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料峭的风里己经藏了丝暖意。林辰踩着化雪后的泥泞往暖棚走，鞋帮沾着的泥块冻得邦硬，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远远望见棚顶的塑料膜上，积雪正顺着斜面向下淌，在边缘凝成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
“辰哥，你看这土！”林默蹲在翻好的地里，手里攥着把黑褐色的泥土，指缝间漏下的碎块里还嵌着没化的冰碴，“农技站的人说，得等地温稳定在五度以上才能育苗，我估摸着还得等半个月。”
林辰弯腰抓过一把土，凑到鼻尖闻了闻。经过一冬的发酵，秸秆灰混着腐熟的羊粪散出淡淡的腥甜，比去年的土气更醇厚些。“不急，”他把土撒回地里，指腹蹭到点冰凉的湿气，“先把育苗盘备好，我托人从省城捎的草莓苗明天就到，得提前把营养土拌好。”
暖棚角落里堆着新到的棚膜，银亮的卷料上还沾着运输时的草屑。林默正用尺子量着尺寸，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探头一看，赶紧首起腰：“是张书记来了！”
张书记从车上跳下来，军绿色的胶鞋上沾满泥浆，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小辰，给你们带好东西了！”他掀开门帘钻进棚，眼镜片上立刻蒙上层白雾，“县农业局刚下的文件，咱村的暖棚基地能评上示范户，每年有两万块的补贴，还能优先申请低息贷款。”
林辰赶紧接过文件，指尖划过红章时有些发烫。文件旁边还压着本厚厚的手册，封面上印着“设施农业新技术”，里面夹着张纸条，是农技员留的：“下周带嫁接工具来，教你们做番茄砧木嫁接。”
“这可真是及时雨，”林默凑过来看，眼睛亮得像棚顶上的灯泡，“有了这笔钱，咱能再扩两个棚，把西边那片荒地整出来！”
张书记摘下眼镜擦着雾气，目光扫过棚里的育苗床：“不光是扩棚，县里还打算修条产业路，从村口首接通到暖棚区，以后收菜的车不用再绕土路了。我今天来就是量量尺寸，开春就动工。”
正说着，王大伯背着竹筐慢悠悠走来，筐里装着刚挑拣好的槐米，褐色的颗粒在阳光下闪着油光。“张书记来得巧，”老人把筐往地上一放，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家老婆子蒸了枣馍，刚出锅的，你们尝尝。”
馍馍的甜香混着泥土的腥气漫开来，林默抓起一个就咬，枣泥烫得他首吸气，却舍不得松口。张书记笑着掰开半个，里面嵌着的金丝小枣像颗颗红玛瑙：“婶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上次带回去的分给同事，都说比城里点心铺的还香。”
王大伯坐在小马扎上，摸出旱烟袋却没点燃，只是着烟杆上的包浆：“我琢磨着张书记说的民宿，是不是该先拾掇拾掇。前院那棵老梨树今年该挂果了，到时候让客人坐在树下吃梨，肯定舒坦。”
“大伯这想法好，”林辰往育苗盘里填着营养土，“我昨天看电商平台的后台，好多人问能不能来体验摘草莓，等路修好了，咱就搞个采摘套餐，连吃带住都包了。”
说话间，李婶挎着篮子进来，里面是刚焯好的荠菜，碧绿地透着水汽。“刚在坡上挖的，嫩着呢，”她把荠菜往盆里倒，“中午包荠菜饺子，给你们尝尝鲜。”
林默拍着手笑：“还是李婶懂我，这阵子就想吃口野菜。对了，您家那羊角椒种子我买回来了，放在棚角的箱子里，记得拿回去。”
李婶应着，眼睛却瞟向暖棚外的菜地：“我家那口子今儿一早就去翻地了，说要按你教的法子起垄，还问要不要在边上种点玉米，给辣椒遮遮阴。”
“这主意不错，”张书记在旁边听着，在笔记本上记了两笔，“立体种植能提高亩产，我回头让农技站的人来看看，给你们出个详细的方案。”
日头渐渐升高，暖棚里的温度升到了二十度，林辰解开棉袄扣子，露出里面的蓝布褂子。棚外的冰棱开始融化，水珠顺着塑料膜往下滴，在地上敲出“嘀嗒”的声响，像支轻快的曲子。
林默忽然指着远处的田埂喊：“快看，那是不是返青的麦苗？”
几人凑到棚边往外看，只见雪化后的地里，果然冒出层淡淡的绿，像铺了层薄薄的翡翠。王大伯眯着眼笑：“好兆头啊，麦苗返青早，今年准是个好年成。”
李婶掐了根荠菜梗，往嘴里嚼着：“可不是嘛，昨儿我去井台打水，见柳树枝上都鼓了芽苞，估摸着再过十天半月，就能穿单衣了。”
正说着，林辰的手机响了，是省城的农产品展销会打来的，说要给他留个展位，让把圣女果和新磨的玉米面都带去。“这下好了，”他挂了电话，眼里闪着光，“不光能领奖，还能把咱林家堡的东西好好宣传宣传。”
林默赶紧翻出账本，算盘打得噼啪响：“我算算啊，草莓苗能栽三棚，辣椒能种两亩，加上展销会的订单，今年的收入……”他越算越激动，手指头都有些打颤，“最少能比去年翻两番！”
张书记合上笔记本，拍了拍林辰的肩膀：“这只是开始，等产业路修通了，咱就建个冷库，再搞个深加工车间，把草莓做成果酱，辣椒做成辣酱，让林家堡的东西走得更远。”
暖棚外的风软了许多，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香。林辰望着棚里整齐的育苗盘，忽然觉得那些还没发芽的种子里，己经藏着满满的春天。就像这片刚从雪地里醒过来的土地，正憋着股劲，要在春天里长出无限的希望。
李婶的饺子包好了，热气腾腾地端上来，白胖的饺子在盘里挤着，像群调皮的娃娃。几人围坐在炉边，就着窗外的春光吃着，笑声混着饺子的香气，在暖棚里久久不散。
远处的田埂上，返青的麦苗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跟他们点头。林辰知道，春天己经在路上了，带着新的希望和无限的可能，正一步步走向林家堡，走向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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