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一过，林家堡的日头就带了火性。林辰刚掀开暖棚的门帘，一股混着番茄藤与泥土的热气就涌了出来，烫得他下意识退了半步。棚里的温度计红针首指三十度，蒸腾的水汽在塑料膜上凝成水珠，顺着棚顶的弧度往下滑，落在黄瓜叶上“啪嗒”一声，溅起细小的水花。
“辰哥，这串小番茄红透了！”林默蹲在藤蔓间，指尖小心翼翼地捏着果柄，指甲缝里还嵌着新鲜的泥土，“早上测了糖度，比上批高两个点，保准甜得黏嘴唇。”
林辰凑过去看，的果子像串迷你红灯笼，阳光透过薄皮能看见里面的汁水在晃。他摘了颗往嘴里丢，酸甜的汁水瞬间炸开，带着股阳光晒透的醇厚。“小心别碰掉花，”他扒开浓密的叶子，指着藏在底下的淡黄色小花，“这茬坐果率高，得用支架托住，别让枝蔓压弯了。”
暖棚外传来三轮车的马达声，林默首起腰往外瞅，笑着挥手：“是李婶家送菜来了！”
李婶的男人踩着三轮车进了棚区，车斗里的竹筐码得整整齐齐，翠绿的羊角椒、紫莹莹的茄子堆得冒了尖。“刚摘的，带着露水呢，”他擦着额角的汗，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的小腿，“收购点的车再过半小时就到，你们先挑拣挑拣，把品相最好的留着发电商。”
林辰弯腰翻看竹筐，手指划过辣椒光滑的表皮，指尖沾了层细密的绒毛。“这辣椒长得分量足，”他掂了掂手里的羊角椒，足有半尺长，“按这个品相，收购价最少能多两毛。”
“还不是按你教的法子来，”男人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起垄时掺了羊粪，开花时又喷了叶面肥，你看这茄子，油亮得能照见人影。对了，我家那口子在棚里种的丝瓜爬满架了，让你有空去摘，说给你们做丝瓜蛋汤。”
正说着，王大伯背着竹篓从草莓棚里钻出来，篓里的草莓红得发紫，沾着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刚摘的奶油草莓，”老人把竹篓往地上一放，竹篾碰撞发出轻响，“有几个熟过了头，正好给你们当零嘴。”
林默抓起一颗往嘴里塞，草莓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甜！比上次展销会带的还甜。昨儿电商后台还有人问，能不能预订端午的礼盒，说要送亲戚。”
“当然能，”林辰从工具袋里掏出绑带，给番茄藤加固支架，“让李婶编些竹筐，再贴上咱林家堡的标签，既好看又环保。对了，张书记说的冷库下周就能完工，到时候摘下来的菜能多存半个月，再也不怕遇着阴雨天了。”
王大伯蹲在竹篓边，用软布擦着草莓上的绒毛：“我今早在民宿院门口种了几丛凤仙花，等开花了摘下来捣成汁，给来体验的城里娃娃染指甲，保管他们稀罕。前儿还有个省城来的姑娘，说咱这老榆木桌子好看，想拍组写真，我让她等过阵子蔷薇爬满墙再过来。”
说话间，暖棚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李婶领着几个穿校服的娃娃进来，孩子们手里攥着刚编的柳条帽，帽檐上还插着野菊花。“这是村小学的娃娃，”李婶指着最前面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她说要写篇关于暖棚的作文，特意来看看菜是咋长的。”
小姑娘仰着脸蛋，眼睛瞪得溜圆：“林辰哥哥，为什么番茄长在架子上，黄瓜也长在架子上呀？它们不会掉下来吗？”
林默蹲下来，指着藤蔓上的卷须：“你看这个小圈圈，它会自己抓住架子，就像小朋友抓住妈妈的手一样，牢牢的。”他摘了片黄瓜叶递过去，“闻闻，是不是有股清香味？”
孩子们凑过来抢着闻，暖棚里顿时充满了叽叽喳喳的欢笑声。李婶看着这光景，忽然拍了下手：“对了小辰，我家那口子说，想在辣椒棚边上搭个凉棚，摆几张桌子，让来采摘的人能歇歇脚，喝口咱自己晾的金银花茶。”
“这主意好，”林辰往远处望了望，新修的产业路己经铺好了沥青，黑色的路面在阳光下泛着光，“我让林默去镇上买些防腐木，再从后山砍几棵竹子做栏杆，既省钱又好看。等蔷薇开了，让藤蔓顺着凉棚爬，到时候坐在花底下喝茶，多舒坦。”
日头渐渐爬到头顶，暖棚里的温度更高了。林辰打开两侧的通风口，穿堂风带着棚外的槐花香钻进来，吹得番茄花簌簌落了几片。远处的冷库工地传来敲打声，工人正在给外墙刷漆，鹅黄色的墙面在绿树间格外显眼。
“辰哥，你看这个！”林默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是刚收到的转账记录，“上海的客户订了五十箱圣女果，还说要长期合作，这下咱的果子真要走出大山了！”
王大伯凑过来看，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这数字后面有几个零？我眼神不好，看着像串糖葫芦。”惹得众人都笑了，笑声撞在塑料膜上，又轻轻弹回来，混着菜花香漫了满棚。
李婶的男人骑着三轮车去送菜，车斗里的竹筐晃悠悠的，辣椒的清香一路飘远。孩子们跟着李婶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摘片番茄叶揣在兜里，说要夹在课本里当书签。
林辰蹲在草莓棚里，看着那些藏在绿叶间的红果子，忽然觉得这暖棚像个魔法口袋，春天种下的希望，这会儿正沉甸甸地挂在枝头。远处的田埂上，新插的稻秧泛着嫩绿，风一吹就弯下腰，像是在跟暖棚里的果蔬打招呼。
王大伯收拾着竹篓，忽然指着棚角冒出的几株杂草：“这些草得除了，别跟菜抢营养。就像过日子，得把杂七杂八的烦心事清干净，才能顺顺当当往前过。”
林辰笑着应着，手里的绑带在支架上绕了个结实的结。暖棚外的槐花开得正盛，白花花的一串挂在枝头，风一吹就落下几朵，像撒了把碎雪。他知道，这满棚的青翠与芬芳，不过是林家堡好日子的开始，就像这越升越高的日头，总会把更多的暖光，洒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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