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暖棚的塑料膜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像无数只手在急促地敲着鼓。林辰站在棚口望着外面，远处的玉米地被雨水洗得油亮，墨绿的叶片上滚着水珠，风一吹就掀起层层浪。
“辰哥，这雨下得邪乎，不会把棚顶压塌吧？”林默举着根竹竿，正往棚脊的支撑柱下垫石块，额角的汗混着从棚顶漏下的雨水往下淌，“西边那片草莓棚的膜有点松，我刚用绳子勒了勒。”
林辰踩着泥泞走过去，伸手按了按棚顶的钢架，冰凉的金属上沾着湿滑的苔藓。“没事，去年加固过的，能扛住这场雨，”他扯了扯绷紧的棚膜，听见纤维拉伸的细微声响，“倒是东边的排水沟得再挖深点，你看那边的水都快漫到脚脖子了。”
两人刚拿起铁锹，就见王大伯披着蓑衣从雨里钻进来，蓑衣上的棕毛往下淌着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小辰，我瞅着山根那边的水流得急，”老人把手里的塑料布往地上一铺，“你们这棚区地势低，别让山水漫过来，我带了几捆沙袋，先在路口堆着。”
林辰赶紧接过沙袋，粗糙的麻布蹭得手心发痒。“多谢大伯想着，”他往沙袋里填着土，湿土的腥气混着雨水的清冽漫开来，“我刚看天气预报，说这雨要下到后半夜，等雨小点咱就去疏通排水沟。”
王大伯蹲在棚角拧着湿透的裤脚，目光扫过挂在藤上的番茄：“你看这果子，经雨一淋更精神了，红得跟抹了油似的。昨儿我家老婆子摘了几个，说炖牛腩时放进去，酸甜味儿能解腻，比城里买的番茄酱地道。”
正说着，李婶挎着个竹篮掀开门帘进来，篮里的鸡蛋用棉布裹着，还冒着点余温。“刚从鸡窝里摸的，热乎着呢，”她把鸡蛋往桌上放，油纸伞上的水顺着伞骨往下滴，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我家那口子在菜窖里找出几捆塑料布，说给你们铺在草莓棚的过道上，免得踩烂了苗。”
林默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铁锅边缘泛出红光。“婶子来得正好，我刚摘了几个嫩南瓜，咱晚上贴饼子吃，”他指着墙角堆着的南瓜，翠绿色的皮上还带着绒毛，“就着您带来的鸡蛋，炒盘南瓜花，香得能多吃两碗饭。”
李婶被逗笑了，拿手帕擦着眼镜片上的水汽：“你这孩子就知道吃。对了，前儿电商平台的人来电话，说咱的草莓酱在网上卖断货了，让赶紧再做两批，还特意嘱咐多放些果肉，说城里人就爱嚼着有颗粒感的。”
“我早备着料了，”林辰从棚角拖出个坛子，揭开盖儿，一股酸甜的香气立刻漫开来，“这是上周腌的草莓坯，等雨停了就上锅熬，保证比上次的还稠。对了李婶，您让村里的媳妇们有空来帮忙，按天算工钱，还管饭。”
雨势渐小，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林默扛着铁锹去挖排水沟，靴子里灌满了泥水，踩在地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响。林辰则跟着王大伯往路口堆沙袋，黄褐色的沙袋在雨里码成道矮墙，水流撞在上面，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你看那片桃林，”王大伯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坡，雨水洗过的桃树叶亮得晃眼，叶缝里藏着青涩的果子，“去年结的桃小得像核桃，今年按你说的疏了花，这果子看着就瓷实。等熟了摘些来做桃酱，跟草莓酱掺着卖，肯定抢手。”
林辰望着那些藏在叶间的桃子，忽然想起开春时给桃树剪枝的光景，王大伯的手虽然抖，却分得清哪枝该留哪枝该去。“等桃熟了，咱搞个采摘节，”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让城里人自己摘，体验下爬树摘桃的乐子，门票钱都能赚不少。”
回到暖棚时，李婶己经把南瓜花摘好了，嫩黄的花瓣摊在竹筛里，沾着的水珠像撒了层碎钻。林默正蹲在灶前贴饼子，面团在他手里转着圈，“啪”地贴在锅边，溅起细小的油星。
“张书记刚打电话来，”李婶把炒好的南瓜花盛进盘子，“说县里的农产品检测车明天来，要给咱的番茄和草莓做有机认证，还说认证下来就能进省城的超市专柜，价钱能翻一倍。”
林默手里的面团差点掉在地上：“真的？那咱以后就不用等收购商压价了？”
“不光是超市，”林辰往灶里添了块柴，火光映着他眼里的亮，“张书记还说，要帮咱申请地理标志，以后提到林家堡的番茄，就像提到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一听就知道是好东西。”
雨停时，天边裂开道缝，夕阳的金辉从缝里漏下来，把暖棚的塑料膜染成了橘红色。林辰走出棚外，泥土的腥气里混着草木的清香，远处的田埂上，几只白鹭正低头啄着水洼里的小鱼。
“快看，彩虹！”林默指着东边的天空，一道七色的光带架在山尖上，像座亮晶晶的桥。
王大伯眯着眼笑，烟袋锅在手里着：“我年轻时听老人说，雨后出彩虹，准是个丰收年。你看这棚里的果子，再看地里的庄稼，今年啊，错不了。”
李婶端着刚出锅的饼子出来，金黄的饼子上沾着焦脆的芝麻，热气裹着面香飘得老远。“快吃吧，凉了就不酥了，”她把饼子往几人手里塞，“等明儿认证过了，咱就杀只鸡，好好庆祝庆祝。”
暖棚里的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塑料膜洒在外面的泥地上，映出几个忙碌的身影。林辰咬了口饼子，外焦里嫩的面香混着南瓜的清甜在舌尖散开，忽然觉得这场雨下得真好，把土地浇得透透的，也把心里的希望滋长得旺旺的。
远处的排水沟里，水流“哗哗”地淌着，带着多余的雨水奔向河道。林辰知道，就像这雨过天晴的彩虹，林家堡的日子也正朝着亮堂的方向走，那些挂在枝头的果子，终将变成沉甸甸的收获，甜透每一个为生活忙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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