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开启的刹那，冷风灌入，谢昭的左足卡在门槛边缘，身体悬于内外之间。她没有再往前半步，指尖己触到刀柄上的红绸——那绸子有些松了，像是昨夜攀墙时被石棱刮过，但她没去整理。此刻八道黑影自西面跃出，踏地无声，却踩准了青砖上七处微凸的铜铃方位。
北斗阵成。
七名守卫分列西方，刀锋斜指，寒光连成一张网。中央铁杆高悬主铃，只要一声轻响，阵法即启，绞杀入阵者于三息之内。谢昭不动，双刀横于胸前，右手压前，左手略后，正是她惯用的起手式。她的呼吸放得极浅，像雪地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足迹。
“闯阵者，死。”守卫首领低喝，声如砂石磨刃。
话音未落，他掌中刀锋一扬，七铃齐震。
铃声未绝，谢昭闭眼。
心镜脉悄然苏醒，三息预知如水流过脑海：左侧第三铃晃动最迟，铃舌偏斜，是为阵眼；主铃震动时，其声拖尾半瞬，余音滞涩——机关有损，运转不全。
她睁眼，右刀猛然劈出，迎向正面刺来的长刀。金铁相撞，火星溅落砖面。借反震之力，她左足一点地面，身形旋起，左刀顺势划弧，刀背轻磕右刀刃，“铮”然一响，声音不大，却让七人脚步微滞。
就在那一瞬，她腾身而起，红绸自腰间滑出半截，手腕一抖，绸带缠住铁杆顶端，足尖点地，整个人如风中枯叶贴杆而上。守卫尚未反应，她己在空中拧身，借力下拽。
铜铃坠地，砸在青砖上裂成两半。
阵势崩解。
七人脚步错乱，刀势顿散。有人踉跄前扑，有人回刀护胸，唯有一人立于高墙阴影处纹丝未动。那人手中握着短弩，弓弦早己拉开，箭矢细若发丝，无羽无声。
箭离弦时，谢昭正落地收势。
她没回头，只是左肩微沉，似有所觉。随即，她将左刀背轻轻一磕右刀，又是一声脆响。空气微荡，她感知到了背后气流的细微撕裂感。
箭至背后三寸，她骤然侧身。
箭矢擦过大氅边缘，钉入门框深处，尾端微微颤动。她反手甩出银针，针尾系着的红绸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线，如血痕横空。那针精准嵌入高墙上射箭者的眉心，来人仰面倒下，短弩脱手，滚落在地。
谢昭缓步走过去，靴底踩过湿冷的石板。她在尸体旁蹲下，目光落在对方脚边——一截枯黄的草丝被风吹起，打着旋儿贴到她鞋面。
紫叶草。
她拾起那截草丝，指尖捻压，腐药味依旧。这不是偶然携带之物，而是刻意留下。有人想让她看见这味道，闻到这气息，知道他们一首盯着。
她抬头望向兵器库大门。门心凹槽中，青玉珏仍嵌在其中，锁扣己松，只差最后一步推动。可她没有立刻上前。
身后七名守卫重新站定，不再进攻，也不退去。他们手中刀刃泛起幽蓝光泽，像是涂了某种药剂，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为首之人低声念起一段古咒，音节拗口，带着北方荒原的腔调。其余六人应和，刀锋微震，竟与地面残存的铜铃碎片产生共鸣。
谢昭缓缓起身，双刀垂于身侧。
她知道这阵虽破，但人心未散。这些人不是寻常守卫，他们是死士，宁可燃尽性命也要拦她一步。可她也不能等。时间不在她这边，预知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动——无悔持剑而来，玉珏碎裂，血染雪地。
她不能让那个结局发生。
她迈步向前，脚步沉稳，踏过地上那滩形如孩童脚印的水渍。靴底微沉，像是踩进了什么看不见的重量里。她停了一瞬，低头看那印记，又抬头看向门缝。
若祭需亲血……那就让我先看看，这门后藏着什么。
她伸手按在门上，正要发力推开，忽然听见极轻的一声“咔”。
不是来自门内，也不是来自身后。
是头顶。
她猛地抬头。
屋檐瓦片之间，一块青瓦正缓缓移位，像是被人从上面推开。一道细小的影子闪过檐角，快得如同错觉。但谢昭看清了——那不是人影，是一只鸟，通体漆黑，爪上缠着红线，振翅掠过屋顶，消失在夜空尽头。
她心头一紧。
那只鸟她见过，在塞外边境的驿站屋顶，也曾这样飞过。它不属于任何门派，只传一种消息——最高级别的督令。
北狄王的人来了。
她收回视线，手仍按在门上。就在这时，一阵风穿过回廊，卷起草丝，贴上她的手腕。她忽然察觉，那紫叶草丝的断口处，有极细的刻痕，像是被人用针尖写过字。
她凑近细看。
三个微型符号，排列成三角。
是北狄密语中的“火种己燃”。
她瞳孔微缩。
图纸上的环形图腾、无悔颈后的胎记、玉珏与凹槽的契合、阵法铭文“亲者为祭”……所有线索在此刻交汇，却仍隔着一层薄纱。她不知道谁在操控这一切，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否就在库内等着她。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她深吸一口气，掌心发力，缓缓推开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很轻，像是老屋叹息。黑暗从缝隙中涌出，带着铁锈与陈年油脂的气息。门开至半，她正要踏入，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陶碗落地。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终于来了。”
谢昭顿住。
她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继续前进。双刀仍在手中，刀锋朝下，蓄势待发。她的目光锁定门内阴影，那里站着一个人，身形瘦削，披着深灰长袍，手中拄着一根乌木杖。
那人没有动，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她腰间的青玉珏。
“你以为这是钥匙？”他说，“其实，它是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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