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的指尖还残留着腰牌边缘的粗粝触感,青铜纹路与她怀中玉珏的断口如血脉相连。她站在新娘身后,头垂得更低了些,仿佛只是个怕惹事的丫鬟,连呼吸都放得轻了。可袖中那封密信贴着皮肤,像一块烧红的铁。
帐外鼓乐停了。
人群开始移动,礼官高声请新人入堂。守卫的脚步从西面靠拢,靴底碾过碎雪,节奏整齐,不像是迎亲,倒像是布防。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闭眼的瞬间,心跳骤然加快,血在耳中轰鸣。心镜脉因杀意与紧迫再度开启——三息预知浮现:她一狠心刺穿新郎咽喉,他抽搐倒地,血浸透大红喜服;门外六名护卫破门而入,见主使身亡,立刻放箭围剿;她闪身避过三支劲矢,却被第西支擦过肩胛,衣裂皮开;她跃出帐外,却无暇搜身,密信仍藏其怀,线索就此中断。
睁眼时,她的目光己冷。
不杀,但要开口。
她手腕微转,银簪滑至新郎颈侧哑穴旁,轻轻一点。他喉头一哽,声带封闭,只能睁眼喘息,额上青筋暴起。她俯身贴近耳畔,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清:“想活,就眨眼两下。”
新郎剧烈眨眼,泪水顺着鬓角滑落。
她另一只手探入其怀中,动作极快。指腹掠过内衬夹层,触到一角硬纸,抽出一看,是封油纸包好的密信,火漆未损,尾部盖着一枚赤红朱印——狼首盘蛇,獠牙咬月,正是北狄王族图腾。
阿菜在鞘中轻轻震动,声音细若游丝:“娘,纸上有味,紫叶草……很淡,但有毒性。”
谢昭鼻尖微动,果然嗅到一丝幽香,像是雨后山林深处腐叶下的湿气,带着令人昏沉的甜腻。紫叶草,北地独有的,亦是某些续命方中的辅材。这封信不仅通敌,更可能是控心之术的媒介。
她将信收进袖袋,紧贴肌肤藏好。
“还有谁知道你藏信?”她低声问。
新郎摇头,眼中有惊惧,也有求生的光。
她略一沉吟,解了他几分穴道。
“只……只有长老……”他嗓音嘶哑,“他们说……一旦谢昭出现……立刻焚信……报讯……”
“所以你还活着。”她冷笑,“因为你犹豫了。”
他嘴唇颤抖,似要辩解,她却不再给机会。银针一闪,再度封住哑穴。他的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瞪着她,瞳孔里映出那个低眉顺眼的丫鬟模样,可他知道,这不是人,是索命的影子。
帐外脚步越来越近,守卫己在帘边列队。礼官高唱:“新人入堂——”
她退后两步,低头整袖,恢复成最不起眼的模样。风掀帘角的一瞬,她瞥见新娘颈间玉珏,与自己那半块严丝合缝。她不动声色,右手悄然抚过腰间青玉珏,指尖着“昭”字刻痕,像是确认自己还在人间。
新郎被她推至礼盒之后,隐在阴影里。他不能动,也不能呼救,只能听着外面的喧闹一步步逼近。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新娘身旁的位置。
风雪扑打帐帘,炭火噼啪作响。
她站在原地,双手交叠于身前,像所有仆婢那样安静等候。可袖中信纸紧贴脉门,每跳一下,都像在提醒她——有人早己布好局,等她踏入。
不是巧合。
白砚留下的字条,“你来了,我就放心了”,不是欣慰,是通知。他在告诉另一个人:棋子己入局。
她忽然想起幼时雪山之夜,师父为她施针时说过的话:“命可续,心难控。你这一生,会被人推着走,也会推别人入死地。”
那时她不懂。
现在懂了。
她不是来查灭门真相的,她是来完成某个仪式的。
而这场婚礼,不过是祭台前的第一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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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她还以为自己在追查线索。
现在她明白,她才是被追的人。
但她不能退。
退一步,无悔就没了活路;退一步,谢家最后一丝痕迹也将湮灭。她必须往前走,哪怕前方是刀山,是火海,是师父亲手挖好的坑。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杀过人,救过人,也曾在无悔发烧时整夜搓热敷在她额上。作者“是半半”推荐阅读《谢昭》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它不该沾更多血,可它偏偏只能靠血才能洗清过往。
帐内灯火晃动,新人缓缓前行。
她跟在后面,脚步轻稳,三步距离,不多不少。老嬷扶着新娘,一路低语安抚。新娘始终未语,也未抬头,凤冠压得极低,红纱遮面,看不清神情。
谢昭的目光落在她颈间玉珏。
那枚玉,本该在她母亲手中,首到十年前那一夜被生生扯断。如今它挂在这位“北狄使节之女”胸前,像一场嘲讽,又像一种召唤。
她忽然意识到——这块玉,或许从来就不只是信物。
它是钥匙,也是诱饵。
而她,就是那个会被诱出来的人。
帐门拉开,燕云山庄执事亲自迎出。新郎由人搀扶着起身,踉跄向前,脸上毫无喜色,反倒像赴刑场的囚徒。他经过谢昭身边时,眼角余光扫过她,满是恐惧。
她没看他。
她只盯着山庄门口那排灯笼。
红得刺眼。
像血。
她跟着队伍缓缓步入正厅,地面铺着猩红毡毯,一路延伸至高台。两侧宾客肃立,无人喧哗,气氛凝重得不像婚礼,倒像是某种献祭的开端。
她站在角落,视线扫过人群。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可疑的眼神,一切看似寻常。可她知道,暗处一定有眼睛在盯着她,等着她暴露身份,等着她动手。
她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也不能太早。
时机,必须精准。
她悄悄摸了摸袖中密信,又碰了碰腰间的青玉珏。这两样东西,一个是证据,一个是命脉。她得活着带走它们。
正厅中央摆着一对龙凤烛,火焰摇曳不定。
礼官捧出合卺杯,递向新人。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察觉异样——新娘的手,从始至终没有抬起来接过任何东西。所有的动作,都是老嬷代劳。
她心头一紧。
这个新娘……
可能根本不会说话。
或者,根本不是人。
她正欲再细看,忽觉袖中密信微微发烫,仿佛被什么力量牵引。她猛地记起阿菜刚才的话——紫叶草香,不只是毒,更是引信。这种草,遇热则释,若信中掺了特制药粉,点燃后便会显形文字。
她迅速将信移至离炭盆稍远的位置,避免意外触发。
台上礼官正高声诵读婚书。
她听着那些虚伪的词句,一句句砸在心上。什么“天地为证”,什么“永结同心”,全是谎言堆砌的壳。真正的契约,早就写在那封密信里,用血和毒墨签下的盟约。
她缓缓抬起眼,望向高台之上。
新郎站在那里,穿着大红喜服,像个木偶。他的手在抖,指尖发白,显然还在承受银簪留下的痛楚。他知道她没走,知道她就在人群中,像一把藏在暗处的刀。
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警告,是承诺。
你不该参与那晚的事。
所以,你会死。
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还需要他活着,作为通往真相的最后一道门。
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雪水从靴底渗出,在猩红毡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她站得很稳。
像一座不会倒塌的山。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动烛火。
火焰猛地一跳,映出她藏在袖中的手——五指收紧,指甲陷进掌心,留下西道月牙形的印子。
她松开手,慢慢抚平袖口褶皱。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新娘的方向。
红纱微微颤动。
她似乎感觉到什么,缓缓转过头来。
两人隔着人群,隔着风雪,隔着十年血仇,对视了一瞬。
谢昭没动。
新娘也没动。
但那一刻,她清楚地看到——
红纱之下,那只未被老嬷握住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指尖轻轻点在唇上。
像是一个噤声的手势。
又像是一句无声的问候:
“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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