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低微嗡鸣。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干净又冰冷的气息。
林晚柠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录音笔的录音键，红色的指示灯亮起，像一只小小的、专注的眼睛。
“顾宴同学，非常感谢你接受广播站的采访。”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镇定，尽管手心微微出汗，“那我们……正式开始？”
顾宴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身上，算是同意。他的坐姿很端正，但并不僵硬，是一种习惯于专注和思考的姿态。
林晚柠按照精心准备的提纲，从第一个问题开始：“我们看到你在计算机领域取得了非常耀眼的成绩，听说你初中时就获得了全国信息学奥赛一等奖，是什么契机让你那么早就在这个领域展现出惊人天赋的呢？”
问题有点长，但她流畅地说了出来。
顾宴似乎思考了几秒，才开口回答，语速平稳，用词精准，像是在做学术陈述：“谈不上天赋。只是恰好很早就接触到了编程，发现逻辑构建和问题解决的过程很有趣。”
他的回答很官方，甚至有点滴水不漏。林晚柠并不气馁，继续沿着提纲深入，问及ACM竞赛的团队协作和遇到的挑战。
谈到具体的技术问题，顾宴的话明显多了一些，虽然依旧言简意赅，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对这个领域的热爱和专注。他描述如何与队友熬夜调试代码、如何攻克一个又一个算法难题时，眼神里有一种难以忽视的光彩。
林晚柠认真听着，适时地点头，并在笔记本上记录关键词。她发现，只要不问及过于私人的问题，不触及他划定的界限，这位冰山学神其实是愿意交流的，甚至称得上“合作”。
气氛逐渐变得不那么紧绷。
林晚柠看准时机，抛出了那个她准备了很久、也自认为最能打破他“非人化”学霸形象的问题：“我们看到在很多报道和同学的描述里，你都是一个极度理性、专注技术的形象。但我们很好奇，在这样的大脑之外，你是否也有一些……嗯……比较感性的小爱好？或者，有什么对你来说有特殊意义的小物件？比如……贴纸之类的？”
问出最后一句时，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一下，目光假装无意地扫过他手边那台黑色的笔记本。
顾宴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他沉默的时间比回答之前任何问题都要长几秒。
就在林晚柠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又会用“没有”来敷衍时，他却几不可查地偏了下头，视线投向窗外，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丝，似乎陷入了某种短暂的回忆。
“以前……养过一只猫。”他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后来跑丢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只有七个字的关键信息。
却像一块小石子，突然投入林晚柠的心湖，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原来……那只小猫贴纸，背后是这样的故事。
他不是喜欢卡通猫，而是惦念一只真实存在过的、后来消失的小生命。
所以贴纸不见了，是因为连同那台摔坏的电脑一起，被他收起来了吗？还是因为……那是一个不想再轻易示人的印记？
林晚柠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对方一小片不为人知的柔软领域。她甚至感到一丝抱歉，觉得自己之前的揣测和好奇有些轻浮。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轻声道歉。
顾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眼神己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波动只是她的错觉。“没什么。继续吧。”
采访继续。
但接下来的问题，林晚柠问得更加小心和尊重。而顾宴的回答，虽然依旧简洁，却似乎比之前少了几分冰冷的距离感。
当问及对未来规划时，他提到可能会继续深造，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的某个细分领域，语气里带着明确的向往和冷静的规划。
“听起来是一个非常酷的未来。”林晚柠由衷地说，然后按照流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对于很多像你一样对技术充满热情，但可能还在迷茫阶段的同学，你有什么建议吗？”
顾宴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找到你真正感兴趣的方向，然后，持续投入时间。不必追赶潮流，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的耐心和创造力。”
采访到此，主要问题己经问完。林晚柠看了看时间，刚好二十多分钟，没有超时。
“非常感谢你，顾宴同学。我的问题就是这些了。”她按下录音笔的停止键，真诚地道谢，“你的分享真的非常精彩，我相信同学们听后一定会受益匪浅。”
顾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林晚柠开始收拾东西，心里琢磨着是立刻告辞，还是再客套两句。就在这时，顾宴却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工作之外的问题。
“你的酸辣粉，”他看着她，语气依旧平淡，“是哪家窗口的？”
“啊？”林晚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明白他是在问上次在食堂的事，“哦！是二食堂川味窗口的！就是最里面那家，招牌很显眼的！”
她说完，心里有点嘀咕：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不怕辣了？
顾宴得到答案，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便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他自己的电脑屏幕，一副“采访结束，你可以走了”的姿态。
林晚柠识趣地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再次感谢！成品出来后，我会先发给你过目。”
“嗯。”顾宴应了一声，手指己经放在了键盘上。
林晚柠抱着东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项目室，轻轻带上了门。
站在安静的走廊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采访任务，圆满完成了！
心情莫名地很好。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依然是那座冰山，但最后那个关于猫的回答，和那个突如其来的关于酸辣粉的问题，却像是冰层下偶然跃动的细小火光，让她窥见了一丝不一样的温度。
她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上记录的关键词，在“小猫贴纸”旁边，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然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计算机系大楼。
项目室内，顾宴并没有立刻开始工作。他的目光落在漆黑的电脑屏幕上，屏幕上模糊地映出他自己的轮廓。
过了片刻，他拿起手机，打开一个便签软件，在上面输入了三个字：
川味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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