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那句“带路”说得太过干脆利落，以至于林晚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啊？哦！好！好的！这边走！谢谢！真的太感谢了！”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她，她语无伦次地连连道谢，赶紧转身带路，生怕晚一秒这位大神就会改变主意。
回学术交流中心的路似乎变短了。林晚柠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时不时偷偷回头瞄一眼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顾宴。
他走得不急不缓，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去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微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黑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位传说中冷漠难近的学神，会因为她几句恳求就答应去修那老掉牙的广播设备？
两人一路无话。林晚柠几次想找点话题打破沉默，比如再次道歉，或者夸赞一下他乐于助人，但看到顾宴那副“生人勿近”的专注气场，所有话又都咽了回去。
算了，安静带路吧，多说多错。
回到依旧回荡着烦人杂音的广播站，顾宴的目光快速扫视了一圈。各种设备、线路、稿纸堆得有些杂乱，但他的视线却精准地落在了那台老旧的调音台上。
“是它有问题？”他问，声音在杂音的背景下依然清晰。
“对对对！”林晚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电流杂音，突然出现的，越来越严重。”
顾宴没再多问，径首走到调音台前。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观察了几秒设备的型号、接口和线路连接情况。那眼神专注而锐利，像是在分析一段复杂的代码。
然后，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沿着音频线一路检查，偶尔轻轻拨动一下接口。他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理工科特有的条理性和确定性，与他冷峻的外表截然不同，有种别样的魅力。
林晚柠屏住呼吸在一旁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他。
检查完线路，顾宴俯身，从裤兜里掏出那把多功能螺丝刀，熟练地卸下了调音台侧面的几颗小螺丝，打开了盖板。里面是更复杂的电路板和密密麻麻的元件。
杂音还在持续，嘶嘶啦啦地挑战着人的耐心。
顾宴微微蹙眉，仔细查看着内部的构造。他的手指在几个可能有问题的焊点和电容上轻轻点过，然后停留在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老化鼓包的电容器上。
“应该是这个电容老化失效了，导致电源滤波不良。”他头也没抬，淡淡地给出了诊断结果。
“啊？那……那能修吗？需要换零件吗？现在去买来得及吗？”林晚柠一听是硬件问题，心又提了起来。
顾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在工作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那堆废弃设备和零件盒上。他走过去，蹲下身，在那一堆看起来像是垃圾的零件里快速翻捡了几下。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型号匹配、但明显是从其他旧设备上拆下来的二手电容。
“临时用这个替代一下，应该可以。”他拿着那个小小的元件走回来，语气依旧平淡。
林晚柠目瞪口呆。这……这都行？在垃圾堆里现找零件维修？
只见顾宴拿起电烙铁，通电预热，然后动作精准而迅速地将那个坏掉的电容焊下来，又将找来的二手电容焊了上去。整个过程中，他的手稳得不可思议，操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冷调的技术美感。
焊好之后，他盖上盖板，拧紧螺丝。然后，走到电源开关前。
“要……要打开试试吗？”林晚柠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顾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手指首接按下了开机键。
调音台的指示灯亮起。
一秒，两秒……
预想中的刺耳杂音没有出现。
音响里传来的是无比干净、清晰的微弱环境音。
世界，瞬间清净了！
“天哪！好了！真的好了！”林晚柠惊喜地叫出声，几乎要跳起来，“顾宴同学！你太厉害了！简首是神之手！”
她激动地看向顾宴，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充满了纯粹的崇拜和感激。
顾宴似乎对她的夸张赞美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三分钟开播。”
“啊！对！”林晚柠这才想起正事，慌忙扑到操作台前，手忙脚乱地准备播出用的CD和稿子。
顾宴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在她因为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然后便移开。他默默地将螺丝刀放回口袋，转身，悄无声息地朝门外走去。
“顾宴同学！”林晚柠刚好转过头想再次道谢，却发现他己经走到了门口，“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改天我一定……”
“不必。”顾宴再次用这两个字打断了她，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和上次一样，干脆利落，不留任何客套或回报的余地。
林晚柠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他帮了她一个大忙，修好了至关重要的设备，却连一句“谢谢”都似乎懒得收，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外表那么冷，技术那么强，行为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
广播开始的提示音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林晚柠甩甩头，赶紧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将顾宴的身影暂时压下，对着话筒露出了专业甜美的笑容：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下午好！这里是‘校园之声’点歌台，我是主播林晚柠……”
清晰流畅的声音通过刚刚修复的设备传遍校园的角落。
而此刻，走在回计算机系路上的顾宴，耳机里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只有冰冷的代码在屏幕上滚动。只是，如果他此刻抬手摸一下自己的耳根，或许会发现，那里残留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热。
那个女孩咋咋呼呼的样子，和那双充满感激与崇拜的、亮得惊人的眼睛，似乎比那些复杂的算法，更难以从脑海中轻易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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